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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天已经快要黑了,虽然远远没有黑透,但是降落的夜色沉沉的从天际压下来,闷得让人喘不过气,在这十年难见一次大雪的南江,冰凉里总像透着一股沁进皮肤的雪意。 尽管灯火、人声、音乐将这一切都维持在一个快乐的温度里,可是命运降落的时候,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挣扎或者顺从,都只能接受命运。 在找不到江弥的那一刻,沈既白脑内有一根很细的弦轻的一声断了。 他下楼看完后院的准备情况,回头发现她还没有跟下来,以为她是在楼上自己生闷气或者掉眼泪,所以又回到了楼上,脑海里已经想过了向她妥协,告诉她吃完晚饭看完烟花就会送她回去。 但是他走上楼梯,看到偌大的二楼,只有落地窗的玻璃透明的映着窗外的冬景,吊顶的水晶灯璀璨悬在空中,碎落的灯光奢侈却脆弱。 这样华贵却空荡荡的空气泛着一丝冰凉,像在某一刻,抽走了他的灵魂。 他几乎没有过多去找人询问求证什么,直接去调了别墅区的监控,果然在监控里看到了她的身影。 十几分钟前,在他下楼没多久后,她就从楼梯下来,趴在后院的门口看了一眼他背对着跟别人交流的身影,然后飞快地把身上那件他给她穿上的外套脱了下来,跑向了大门。 从别墅出来到前院的这一段路都是中式的设计,石板路,繁花点缀,曲径通幽,是由国际最高建筑奖项获得者参与设计,巧妙利用地势特点在现代设计中融入东方美学,像是镶嵌在这浮华世间的一幅水墨画卷。 而她穿过长亭石阶,迎着夜幕降临的冷风,一步不停地向大门跑去,沿途的一景一物再美也没有一刻进入她的眼瞳,像是会让她窒息的牢笼,她只想要逃出这里。 前院的大门是铁制的雕花门,她推了一下,发现是锁着,在那一瞬有些无措。 其实真正的门锁并不是那道雕花铁门,门旁边的墙上有个按钮,只要一按就会开,真正的门禁进出都是他的指纹或者密码,强行进出都会触发警报。但是那天因为来来往往请了很多人过来表演和准备,方便那些人进出,所以真正的门锁一直开着,那扇大门只要按墙边的按钮就能打开。 但她不知道,也不了解这种门的设计,所以仰头看了一眼这高高的大门,而后做了决定,开始踩着镂空的雕花往上爬。 从她握着门踩上第一步开始,他的瞳孔明显紧缩了一下,连呼吸都仿若消失了,紧紧看着监控里的画面。 相比起她的细胳膊细腿,那扇大门的高度在她面前像攀岩,门顶还做成了尖锐的长刺,无论是没踩稳摔下来还是攥着冰冷的铁门一步一步往上爬,其实都够她吃足苦头。 她是连涂个药都疼得直掉眼泪的人,怕疼得要命,喝药的苦都不喜欢,又娇气又爱哭。 可她一步一步小心又坚定地往上攀爬,一次也不敢往下看,但是一步也不肯退缩。 寒风里的铁吸附了所有的冷,握在手里冷得沁骨头,她爬到了门的最顶端,不敢低头看脚下的高度,小心地翻过去,尽量避开那些尖锐的长刺,然后又一步一步踩着向下爬。 她的表情应该是什么样,是害怕,是紧张,还是咬着牙不顾一切的坚定? 他没法从监控的画面里清晰地看清她的面孔,只觉得自己的呼吸在她的一步一步里被抽走了,浑身紧绷地看着她慢慢下来,直到她到了相对安全的高度,他的紧张才稍微松懈了一些,这个时候感觉自己高度紧张的肌肉都有些脱力。 最后一小截高度,她其实早已经紧张和害怕得腿软,直接一个不稳摔了下来。 但是好在高度并不算高了,冬天穿得厚,她摔得没有多厉害,只是一阵疼痛,可她连痛觉都不顾上,开始跛着脚沿着公路往下山的方向走去。 冷冬的夜色帷幕沉重,路两侧高大掩映的树桠像弥漫了山间的雾,树间站立的路灯从中渗透出来,恍若暗黑森林里憧憧鬼火。 她是穿越山林出逃的小鹿,无论山间崎岖也要离开这里,糖果和魔法都没法把她留在这片森林。 他马上拿出手机给司机打电话,尽管司机就在楼下候着,但是多一秒的时间都不敢耽误,他在开口时才听见自己的声音是高度紧张落下后的无力低哑。 司机连忙去开车,他下楼时看到那件她脱下放到沙发上的外套。 夜间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比白天更冷,但是这里的一切她都不想要,他给她的所有,她都留下还给他。 他拿起了那件外套,坐上司机已经从停车库开出来的车。他让司机开得慢,他沿路寻找着她的身影,但是很快就找到了她。 她并没有走出去多远,沿着下山的公路一步都不停,车灯打亮她的背影,她回头挡着被刺痛的眼睛看了一眼,然后像受惊的鹿一样转身往前跑。 她的脚腕还在痛着,跑得并不快,甚至有点颠簸,但还是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好像身后是什么恐惧的魔鬼。 沈既白让司机停下了车,跑上去追她。 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更加惊恐地往前跑,疼痛的脚腕和一路的提心吊胆终于在高度的紧张下脱力着向前摔去,沈既白及时拉住她的手腕才没让她摔倒下去,而她像碰到什么魔鬼一样连站稳都来不及,下意识就要去挣脱他。 他用力地握着她不放,怕她摔倒,“江弥,你别跑了。” 在她什么都不听的挣扎中,他的心脏也好像在一点一点被撕裂,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腕,对着她的挣扎再次说道:“你别跑了,我认输了行吗。” “江弥,我认输了,我不拦着你了,你想去哪都行。” 她的挣扎终于慢慢停了下来,仍然惊惶不定,犹疑地慢慢抬起脸看向他。 灯光映亮她的脸孔,他才看清楚她的脸上眼泪一直在往下掉,一滴又一滴,默不作声的顺着脸颊不断流下,她哭得眼皮嘴角都在微颤,眼尾早就已经红了,她闭着嘴巴一声不吭,可是眼泪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地往下掉,全都砸到了衣领和脚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是从爬铁门的时候吗,还是从沿路下山的时候? 原来她的表情,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是在哭啊。 那一瞬间,他只感觉到呼吸都是生涩的疼,孤寂的路灯都能杀死他的心跳声,他那被捧到高高在上、对命运任意差遣的高傲,在她的泪眼里一点一点熄灭、死去。 干涩的冬夜没有雪花,可是没有哪一个夜晚比此时更让他感觉到遍布全身的凉。 他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看着她哭得满脸泪水,很艰难地问,“让你在我身边待上一天就这么难吗?” 可她好像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再和他说了,在他的手放开后就转头继续往下走。 他在身后刚跟上一个脚步,她回头朝他喊道:“你别跟着我。” 她哭得连声音都是明显的哭腔,但是语气很凶,像软弱的兔子,即使拿出了全部的凶狠,也只能造成不痛不痒的伤害。 她说完就继续往前走,脚步又要加快,他在身后跟她解释道:“你就算走到晚上也走不下去的。” 她在前面头也不回,“那就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我一定会去见林嘉远的。” “江弥——” “我让你别跟着我!”她猛地站住脚步,回头朝他崩溃地喊,“我讨厌你,讨厌你,很讨厌你,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你,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 如果那天有雪花,一定也会刹那破碎吧。随着她再也压抑不了的崩溃,声嘶力竭到能把那一夜的山雾撕开一个豁口,倒灌进来的风席卷了每一个寂静的角落,包括他的胸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