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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皱起眉,有些恼了:“先生!” 裴辞的表情无波无澜,并不受她的情绪所影响,用平稳的语气说:“小野,南方的战事可以先放一放,等朝中局势稳定,册封新太子的礼成,朝廷随时可以出兵平乱。” 牧野不敢相信这些话会是从裴辞口中说出来的。 一句轻描淡写的放一放,放下了多少百姓,会有多少人在战乱中牺牲,牧野不敢想。 她深呼一口气,尽量保持冷静:“你们对太子做了什么?” 裴辞蹙了蹙眉,对于牧野的这一句话,听着觉得刺耳。 什么时候她和他不再是一边的了。 他不咸不淡说:“不过是坐实了朝中太子遇刺身亡的传言。” “……”牧野的双手握紧成拳,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裂开,血氤氲了白色纱布。 她胸口涌起一股气,怒道:“陆酩原本能拿回洇城的。”如果不是被自己人陷害的话。 裴辞:“没有他,我也能够拿回洇城。” 牧野冷哼一声:“你所谓的拿回洇城,排在了权谋斗争之后,黎明百姓之后。” “先生当真觉得二皇子未来会是一个合格的君主吗,一个为了坐上太子之位,拿国家领土为儿戏,谋害弟兄的人,何以为君?” 裴辞驳道:“你以为陆酩以前就没做过谋害弟兄的事情吗?他做的可比陆晏狠多了。” 牧野不明白为什么裴辞在顾左右而言他,提高了音调:“我不管陆酩以前做过什么,我只管现在我看到的!” 记忆里,这是她第一次对裴辞用这样重的语气说话。 忽然,马车里陷入一瞬静滞。 裴辞凝着她,许久,开口道:“小野,什么时候你开始帮着陆酩说话了?他对你做的那些事情,你都忘了吗?你不是也很想他死吗?” “……” “我以为先生和我一样,将私人恩怨放在了家国之后。” 裴辞发出一声低低凉凉的呵笑。 “那是你的恩怨还不够深。” 牧野疑惑地看着他:“先生与陆酩有何恩怨?” 裴辞抬起眼,深深地凝望她。 陆酩所拥有的一切,本该属于他。 包括牧乔。 牧野不会想知道他未来要做的事情,会让他们之间的决裂更深。 牧野身上受到的规训太多了,只知道忠于她的君和民。 裴辞一言不发。 许久,牧野开口说:“牧乔知道了,不会高兴的。” 裴辞“嗯”了一声,淡淡道:“她不会。” 他比了解牧野,更了解牧乔,牧乔没有牧野身上的那些规训。 若要成大事,必须要有牺牲,更何况南方战事,并非一朝一夕能平息的,若是朝堂之中不能快速的稳定,便始终是后患。 牧野忽然意识到,她和裴辞之间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隔阂,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办法与他说通。 “先前跟我在一起的孩子呢?”她问。 裴辞开口:“我命人将她送回去了。” 闻言,牧野稍稍放心下来。 此后一路上,马车里,牧野与裴辞相顾无言。 - 到了傍晚,马车在一间客栈前停下,他们已经远离泯城。 牧野没有胃口,不肯吃饭。 裴辞知道她的性子,不受拘束,越是逼她,越是逆反,索性也不管她。 牧野回了房,关上门,却始终坐立不安。 她想起昨夜里陆酩的样子,怎么也不愿意相信,那竟是她和陆酩见的最后一面。 牧野的右手按在心口处,不知道为什么,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让她闷得喘不过气来。 忽然,她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她不相信陆酩这样聪明的人,会那么容易就死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不。 陆酩绝对不能死。 牧野狠狠咬牙,眼睛红得吓人。 她此生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为将者没有死在战场,而是死在了阴谋场。 像是重莲被泼了粪一样让人恶心。 牧野当即拍桌而起,掀开窗户的一条缝隙。 客栈里有不少侍卫把守,不知裴辞防的是她逃走,还是在防陆酩的影卫。 牧野从衣袖里摸出一张面具,还是陆酩给她的那一张,她为了以防万一有需,一直带在身上。 她戴上面具,出众的长相立即变得泯然众人。 牧野翻窗离开客栈,路过马厩时,听到一声熟悉的叫唤。 疾风蹬着前蹄,发出动静引起她的注意。 裴辞做事一向考虑周到,大概是在送顾樱回去时,顺便连疾风也一起带走了。 疾风那么大一个目标,裴辞带走它时,玄甲军和沈仃不可能没有察觉。 裴辞的人能够全身而退,恰恰说明玄甲军和影卫没有余力再管,而陆酩那边是真的出了事…… 牧野解开了拴住疾风的绳,跨上马,急促地发出一声:“驾。” 疾风察觉到了主人的紧绷情绪,很快跃出马厩,疾驰起来。 耳畔的风呼啸而过,像是刀锋刮过她的侧脸。 牧野一刻未敢停歇,往洇城的方向去。 新月如钩,染上血红色。 在无垠的夜里,显得阴森。 随着她不断往南,空气里夹杂着的血腥味道,由淡渐浓。 最后马蹄发出踩在浅水上的声音。 水是粘稠的血,好像马蹄随时要陷进去。 牧野长吁一声,叫停了疾风。 她不愿意疾风踏过这片尸山血河。 寒风过,吹散了天空里的云雾,月光浸透,映亮了苍茫的平原。 平原之上,玄甲军的尸首遍野,触目惊心。 牧野的手握紧缰绳,指尖泛白。 她翻身下马,在尸堆里找人。 云雾重新聚拢,遮蔽住了月光。 牧野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用手去摸。 可就算摸了,她也辨认不出陆酩来。 牧野发现这些死去的玄甲军,血未凉透。 地面传来极为微弱的震动。 她屏息凝神,侧脸贴在地上,辨认出了一道道马蹄声,正朝东边的方向去。 牧野追着那一队人马,往东去,保持着不被对方发现的距离。 直到天色泛起鱼肚白,那一队人马进了山。 南方的山脉连绵,树木丛生,是很好的躲藏之所。 搜山的黑衣人数量庞大,仿佛倾巢出动。 牧野不想打草惊蛇,只远远地跟着。 一位山民背着空竹篓,进山砍柴。 为首的黑衣人蒙着面,眼神冷峻,一句不问,在和山民打上照面之时,剑已经刺穿了山民的腹部。 山民瞪大双眼,瞳孔里惊惧而迷茫。 山林之间,传来女人刺耳的尖叫声。 跟在山民后面的,大概是他的妻子,看见被剑穿透的丈夫,想也不想冲了出来,抓住黑衣人的衣襟往下扯。 黑衣人抽出剑,反手就抹了女人的脖子。 牧野的呼吸一停,她没有想到这些人搜山搜得竟然如此残暴,甚至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来得及出手相救。 很快,她认出了这些搜山的人脖子后面都印有死士的标记。 牧野记得,当初来陆酩的别院救她的那一拨黑衣人,在和沈仃打斗的过程里,脖子上也曾露出过这样的印记。 这些人是听命于裴辞的…… 牧野发现,她好像不认识裴辞了。 难道说宦海浮沉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吗。 亦或者他对陆酩的仇怨,竟然那么深,深到能够去伤害无辜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