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小说

一二 天津三年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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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搬进北京翠花街屋时,有一希望,无论如何在一年内决不搬家,以打破五年来一岁数迁之例。很愿在这古朴城中作个太平之民,流连景物兴致略过,已在收束身心,务减少无谓的人事应酬。明令恢复膺白的军阶后,例应穿军服入见黎总统,没有军服,向陆军部蒋雨岩(作宾)次长借,试着大小不合,仍穿便服而去。回国后,他不犹豫做两条马裤,然斟酌未做一套礼服。不到几个月功夫,在政府的几个朋友,或公或私都受到了打击,欲效奔走而无能,对政海看得更可怕。我们讨论实业不成,又想回到读书之路。

黎段府院之争愈烈,无兵之黎,当然不及有兵之段。不知是谁的策划,黎召张勋入京。张勋是清末守南京之人,被革命联军打退,后来盘踞徐州,俨然举足轻重,所部皆留辫,示不从民国,人称他辫帅。二次革命后,长江流域虽已尽成北军势力圈,然经过徐州更令人有戒心。津浦通车过徐州站停较长时间,辫兵随意上车,人莫不厌恶。我们往来南北,所乘卧车包房有门,他们随意开门索报纸,与之则去。这样的将心与军纪,是凶非吉,不言可知。黎氏召张勋入京消息见报,我不假思索谓膺白曰:“此董卓也,怕我们在这里又住不满一年。”果然复辟祸起。想不到张勋如此无计,亦不知其定计时上了多少人的当,不旋踵而瓦解身遁。然清帝复辟,岂容我们稍存犹豫!我们匆促离京到天津,并无计划,膺白即日坐船南行,亦无任何联络。只有一点信心,江南人民,决不赞成复辟,他拟在江浙二省努力,去处甚多,朋友亦甚多。在翠花街只住十个月,终未达到一年之愿。可惜院子内已经搭就凉棚,北京的凉棚最讲究,凉棚下歇夏是别有风味的。

这次,家里增了人口,还有牲口,我须维持后台,不能同行,拟在天津觅屋居家。我对天津虽甚熟悉,但没有住过租界。天津有八国租界,即庚子为拳乱而来之联军八国,各自为政,与上海租界不尽同。住租界诚可痛可耻,不得已而为之,我对之都茫然,而这次则不得不在租界觅屋。竞存女学校长陆幼峰君以暑假在迩,留我住她校内,可以从容选择住处。她们所在的日本租界,我不喜欢,毗连的法租界同样闹杂。膺白动身前曾与我往访他同学唐少莲(凯)先生,唐家住在河北区,我读书时唐家已在天津,天纬路女师大门上的门额,即少莲的大哥企林(肯)先生手笔,企林夫人是膺白母亲娘家亲戚,还小一辈。唐家提醒我看意租界,亦帮我到处打听空屋,这时由北京逃难到津的人甚拥挤,屋极难得。一日我居然在意租界二马路看到一排出租住屋,是两楼两底半独立小洋房,门前有小小空地,后面厨房,楼上亦有两间小房。七号的一宅正空着,月租七十元,与翠花街相同,然房少而间间合用,我立刻订一年合同,租下来。

意租界范围甚小,开辟亦甚慢,无商店市面,在天津称为河东区。租界当局禁赌独严,家庭打麻将亦在禁例,因此大员们在那里有很讲究意大利建筑式的大宅,而不耐久居。听说一个要人曾被警察请去面交罚款,毫不通融。出租的屋亦比较易空。这是我们在中国第一次住有自来水浴室的房子,把佣人减到男女各一,周老妈妈烧饭洗衣而外,做性元的鞋袜,男佣人蒋俊明买菜打杂,还时时喊无聊。俊明是北方有习气的听差,人很能干,在我家有点大才小用。我和膺白都是不轻易解雇佣人的人,他不辞亦就留他。周老妈妈不喜经手银钱报账,故杂用出入一概由他,还用他一个兄弟做做助手。意租界禁赌之严,他深知道,故亦不敢抱怨主人不应酬,如此一直在天津相安几年。

那时全家衬衣都我自做,有时亦做鞋袜。我能凭空剪当时最入时的两片尖口鞋样,常有人请教我,孩子们听了以为我做的一定更好。从搬到北方以来,我开始做手工,以做手工为定心养性初步,渐成习惯。有一次家里的电灯费特多,我怀疑电表有毛病,又以为公司记错了账。经老妈妈提醒,我改一件旧绸袄用电熨斗久久不停。又一次,一个朋友来访,我正在学绣一双花鞋,于是我能刺绣的风声亦传了出去。这些,我都是低能而竭力好弄,朋友们半奖半讶。在得不偿失和不虞之誉中,我得到的益处是耐得住闲,不怕寂寞。

几件旧家具由上海搬到北京,又由北京搬到天津,越搬越旧。客厅里五件小型黄杨木弹簧椅,是我在上海旧货店购来,原为临时局面,始终舍不得换去。在北京时添置两把橡木藤心大靠背椅,有很厚木棉垫,做上黄卡其布套,是最舒适的两个座位。凡初次到我家的客,事先震于我们好整好洁的习惯,常脱口而问,这是你们客厅?我的二妹夫陶孟和亦是发问的一个。我们的饭厅做过客房,床不够时,长餐桌上亦睡过人。这所小小房子,一搬进去就很热闹,有自北京来避难的亲戚。膺白不在家,而复辟亦眼看不会成功,大家的气已松,每日没有事做,有两组音乐。熙文懂点京戏,她同学中的旗族故家,家里都会哼几句,传授她一些辞句;那时老生刘鸿声的唱片大行,我家里亦都买有。一张《斩黄袍》的唱片,在唱机转盘上一遍两遍不停,连我听到烂熟,有时为唱片讨饶,让它休息一下。六舅敬钧刚毕业北大,找到顺直水利会工作,离我家很近,寻宿舍不着时亦住我家,他能吹箫和笛。嘉兴人喜昆曲,我的五外叔祖老年学曲,很少小辈愿陪他,只我二妹性仁陪着学过几段,性仁会的几段,我和性元亦听到烂熟。我学箫笛均未成功,有朋友送的玉屏箫更细而难吹,常在水龙头冲水,望其易于成声,北方天燥,因此破裂,六舅细细为我补好。这一组音乐比唱片更难听。

天津市区有两个车站,新站和老站。我家距老站甚近,往来京津或往来南北的朋友,很容易来看我们,吃顿便饭或住宿一夜。那几年是膺白身体极健康的时候,兴致常好,还没有生活古怪的名声,古怪实是身体不好之故。我们楼上两间卧室,一间我们自住,一间名为熙文的卧室,她一开学即为膺白用功之处,有一张七只抽屉的书桌和一书架。梁任公先生亦住意租界,他由欧洲回来,一日与范静生(源廉)先生晚饭后步行而至,要看膺白的书房和整理材料的方法。膺白请他们到此,看他一束一束形状不齐,套着纸卷,标上记号的参考品,他的方法是很原始的。膺白一切生活都极整齐,惟写文字最爱惜废纸,利用废纸,他以用全家破笔及残余抄本信笺为得意。这习惯使我现在整理他的遗墨十分不便,尤其他的电稿,有大可煳窗,有狭长如带,有正反面俱写,有不同性质而写在一起交给译电生的稿。这定是从小受了他母亲惜物和敬惜字纸之教。

复辟仅昙花一现,然北京、天津两处曾挂出不少龙旗。天津警察厅长杨以德,平日维持地方秩序不算坏。他藏有清廷龙旗,此时自诩有先见,不必临时张罗。有警厅为倡,商店自然不能不挂旗。小学生已看惯民国五色旗,嚷着何故满街“长虫”?北方称蛇为长虫。龙虽曾象征帝王尊严几千年,六个年头的民国,新生的一代已别有眼光,龙蛇不分了。

性元转学女师附小,合我们原来计划,以后升学等等,均不必操心。她的教师已多是我的同期或后期同学,我送她去考,避嫌不去问讯,过几日到门口看榜,看到性元名而放心色喜。门房不认识我,问,考上了吧?他不知我在这里时,性元还未出世。以后每星期六,不是我到女师访陈莲峰(翠琬),王迂怀(襄),顺便接性元回家,就是她二人与性元同来访我,成了定期必晤之客,每晤必共饭,几小时上天入地倾谈为乐。我不在天津时,性元的一切由莲峰代为照顾,性元始终敬事她的“陈先生”。莲峰是旧式冲喜做亲,嫁时夫已病重不治,一生事母又事姑,待人热心,有甚可敬之事。抗战后性元由渝归来,还四处找她,我知其在天津依一侄女,辗转托人打听无消息,恐已物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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