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小说

一〇 归国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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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归心如箭之际,固执要等候侨胞临时组织的船公司,究竟坐着了第一艘航行的“中国”号而归。虽是一条旧船,开行前升着当时的中国国旗,行掷瓶典礼,多少有一种安慰和满足。这条船甚小,载重量不过八千吨,冬季风勐浪大,我昏晕不堪,旬日始能起床。世界航路本以走大西洋的船最华美,吨位最高,我后来坐过一条四万五千吨横断大西洋的船,正如海上一宅钢骨巨屋。走印度洋经过苏伊士运河的船,因河道狭窄,大船难以通过,吨位最小,直至德意两国竞相研究,始有一万吨以上设备新而讲究的船。太平洋航路以日美两国为主,大都在二万吨以上,我们去美国时,坐的美国船“蒙古”号,其载重量为二万五千吨。我不但这次坐了“中国”号,民九(一九二〇)我们再度出国,还与膺白共同决定坐该公司另一条船“南京”号,亦仅一万一千吨,这个侨胞的船公司本与洋商合作,此时已近尾声,将停业,我们总算坐过他仅有的三条船中之二。第二次是眼前放着日美两国大船而不坐的。

“中国”号船上有不少由赛会回国的人,我在乘客名单上是黄太太,南方话黄王同音,我的英文拼音实在是“王”,大家只知道我是仲勋舅的亲戚。和我同舱是一美国中年太太,丈夫在陕西延长煤油公司任职。分铺位的时候,发见我买的是上铺,我要晕船,上落不便,和她商量将小零件安置上铺,而我搬睡榻上。榻甚窄而临窗,两人都嫌舱内空气不清,把圆洞窗掀开一点。一次,一个大浪将窗打开,海水扑我满身。后来她再要我开窗时,我说除非她肯和我换铺位,于是我们不开窗而开门。一个德国小女孩不过六七岁熘了进来,看见我喝剩的半瓶姜水要喝,我倒一点给她尝,她十分高兴,以后常常进来,跳舞唱歌,有时临走还要说一句“我爱你”。大浪的惊醒,和这小姑娘的讨人喜欢,医好了我昏晕之苦。后来知道同船有不少德国妇孺,从参战的国到不参战的国,她们想不到后来中国亦会参战,此时是到中国去安身。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不免对这小孩格外同情。

同舱的美国太太是初次出国,还没有久居东方的西人优越神气,她来自美国很偏僻省区,有点乡气,一路同我成莫逆,什处事都和我商量。她把带着的现钱挂在贴身,关照我钱要小心。稍为支持得起时,她先上甲板,劝我亦快离开房舱。船到长崎,我们知道这次航程是先到香港,归途停上海。船长通知乘客如要早到上海,可以换船,不另加费。恰巧当天有开往上海的船,同船的人都愿早到而换船。换船后,忽然这位太太又来找我,她向船主要求与我同舱,说话弄不清楚,要我代为解说,终究原定在我舱内的客,和她对调了。

我们的船离美国海岸若干路后,即不能收无线电,直到近日本若干路程,始再得到岸上消息。近日本时,有关中国的消息亦就多起来。我听到上海镇守使郑汝成被刺身死之讯,暗想国内必将有事。此人是袁世凯派到上海侦察革命党情形的第一人,名为祭宋(教仁)代表,实际二次革命前他船运便衣海军到沪,猝入江南制造局,决定了上海的成败之势。清末练新军,派留学海军到英国,陆军到德国或日本。郑汝成是早期留英的海军学生,上海租界英国的势力最大,袁世凯可说善于用人。

同船的中国人对袁氏称帝并不赞成,但提起革命党亦无好评。我碰着一件很窘的事:一日不知如何为新闻中有章太炎先生而谈论起来。太炎先生民二(一九一三)北上,即被袁氏软禁,他的女儿叕(龚味生宝铨夫人)民四(一九一五)去探慰,他说了些刺激话,女儿不久自杀。这日我们船上有人论他学问虽好,对政治不免疯。我说中国人有状元宰相思想,以为读书即懂政治,其实懂政治必须读书,而读书不必定懂政治,严慈约(智怡,范老次子)先生大以我言为然。他是参加巴拿马赛会中国部门最出色的一个人,自己在天津办有造胰公司,在美聘了一个原籍荷兰的化学工程师回去。当时有这种气魄的人还不多,我曾经在天津见过当地新教育新实业气象而懂得。他月旦革命人物,提到浮躁,一批人中带着膺白名字。我力持镇定,装作无事,而内心甚窘。这真是难得之“监”,如醍醐灌顶,言者无心,而听者则益知进德修业之必要。若干年后,慈约为孟和来求性仁之婚。孟和之妹,系慈约七弟季冲(智开)前室,吾家因性仁故,与严氏间接成姻谊。膺白最后一次在北平,慈约兄嫂特由津来晤,距慈约去世仅数月。民廿五(一九三六)膺白之丧,七弟季冲到莫干山送葬。范老为膺白生平最敬慕之前辈,知己之感,永不忘怀。我故琐琐记此。舟中一席话,我亦曾告之膺白,同相勉励。

我在将到上海之前,与仲勋舅暗打招呼,行李勿放一起,登陆时勿相顾。他供职北京农商部,我不欲累他。我穿着西装而归,下船时一脚夫为我提皮箱,我见一辆黄包车即坐上,不讲价,挥手叫走。脚夫要我加钱,我在皮包掏出一把角子都给了他,我先所付已经逾量,他实在有点欺生,我不觉说出一句“便宜你”,他恍然曰:“原来是本地人。”我的皮箱很小,搁在车上,一路到北四川路求志里张岳军嫂处,住在她家,受她母亲马老伯母的招待。

父亲得讯,由性仁陪侍到沪看我。本来我赶得上母亲开吊之期,其时反对帝制之势日甚,防范益严,父亲怕我回里不便,婉转使我明白,勿去嘉兴,他允我事毕搬沪同住。母亲吊期,父亲把性元送沪,使我感觉不仅是我一人未尽礼。接着膺白的大哥二哥都到沪。使我最感动的,我的大姨母——我母亲惟一同胞姊姊,向来不大出门,亦到上海看我。大姨母亦是我的寄母,我称她“好伯”。我有几家寄父母,都是至亲好友。亦曾寄名给观音菩萨,去上过一次幡,还在祖母在世时。有人同我讨论过“寄名”,嘉兴人称“过房”的由来,我只想出三点原因:伦常更加满足;社交减少拘束;和生肖相生相宜的迷信。我寄名给一个堂房舅母和我的七舅,都在他们病时。给观音菩萨大概在我自己病时。我的“好伯”是我出世后第一个寄母,适桐乡沈氏。我幼时代母亲写信,母亲口述“请姊禀明堂上,买棹来禾,盘桓数日”等话,然望眼欲穿,除开外祖家有事,好伯总不来。我母亲之死,她闻讯立着无言软倒于地。这次的来,她自比母亲以慰我,亦以见我而自慰,真是难得之事,非常之情。

上海的一般人都胆小。受二次革命影响,逃亡在外而不习惯久居的商人,有的经过担保或自首方式,而回沪蛰居。七浦路周寄母家人多,仆从口杂,我去信告知,而自己没有去。忠心的老徐妈,同吾家周老妈妈一样,看见后一代的人长大起来,愿在夜间来接我,直到寄母房内,我不愿如此。我由美国动身时,膺白等候到期的一笔款,以为已在途中,我到沪接他电告款仍未到。我甚急,请仲勋舅访周家寄父,我立刻需要汇美国的钱。次日一早,寄父送钱到张家,叫包车夫替我雇好车,到外滩花旗银行。嘱咐我这日是星期六,上海洋商银行开半日,我若赶到用电汇,美国还只星期五,膺白在本周内可以收到。他平常上午不出门,出门坐汽车,这日为怕汽车夫认识我,大清早坐包车冒风而来。我赶到银行及时电汇出美金八百元,这情形亦至今难以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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