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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亡命生涯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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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我所用“亡命”二字,是从日本报上看来。日本报纸对民国二年(一九一三)二次革命失败而逃亡到其国的人,称为“亡命客”,是政治意义的,和向来中国文字中所谓“亡命之徒”,含无赖意味,有关人格,性质略异。二次革命后,袁政府通缉大批革命党人。一年余来,与民国肇始有关的人,霎时不与同民国。且因当局处置严厉之故,趋炎附势或自图洗刷之辈,从而邀功。即使通缉榜上无名的人,凡与被通缉者共过事,做过朋友,亦难在本国立足谋生,不得不跟着亡命。袁世凯借革命党而得到政权,其对待革命党实非常残酷,不若革命党之对待所推倒之清廷。亦大不同于后来袁氏称帝叛国,而被“护国军”所推倒后,处置帝制余孽之宽大。这是事实。护国虽不尽革命党人所为,然革命党人纷纷回国参加,我与膺白均在其内。还有可记得的许多朋友与我们有关者,稿中或亦有涉及。

民国二年自秋至冬,大批亡命客陆续涌到日本。沿海交通方便的人先到,偏远辗转避地而至者,有在年底尚未到达。所以群趋日本的原因:一、日本乃距离中国最近惟一文化很高之国;二、中国革命党大部到过日本,或留学过日本;三、生活便宜;四、从上海到日本的船,差不多每天或隔天可有;五、当时到日本不需要护照。

忽然大批亡命客涌到,日本政府曾讨论是否容许登陆居留的问题。日本人民很多同情亡命客,政府亦赞成容许居留者占优势,故亡命而犹称为“客”。此系切身之事,是我到日本后首先注意的日本舆论。膺白与我相约,互相勉励,不使同情我们的人看不起我们。政治是一件事,成败不尽在己,人格是一件事,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在国际,人格当为国格的一部分,是我们念念不忘的事。

报端登载主张接待亡命客的日本要人,为彼邦国民党的犬养毅氏。虽然二十年后他组阁,并未能稍戢少壮军人侵略中国之势,中国人总认他是一位开明政治家,寄以改善中日邦交的希望。他亦是不幸在位被暴徒刺死的人。他的《木堂诗集》,不记得是其生前抑身后所印,有送给膺白的一部,我感怀前事,从头读过一遍,完全汉文,诗格朴古,系影印原稿。“木堂”是其号,日本人有号,是汉学气味很深的。

膺白名在第一张通缉令上,一共四人,不但悬有赏格,且注明“不论生死,一体给赏”,这样野蛮违乎法理人情之事,中国报纸没有见任何批评或议论。我保存一页影有该令的上海《字林西报》,中西文俱全,今已不存。其余三人都与膺白有深交,同为辛亥在南京、上海两处负责人物,首被注意,欲得而甘心,或者为此。四人中的三人,事先并不主张用兵,事后缄默不诮让,见解尽管不同,革命是整个的,失败或错误,共同担当。这点精神存有中国道德趣味,亦含有几微民主合作风格,应该是宝之勿失的。中国革命最初同志间,常有兄弟般友爱精神,在前辈烈士志士的信札中,常可寻出一二。与数十年后,得意时逢恶变本加厉,换一立场,即反唇相讥,振振有辞,人情不可同日语。统制法则下所养成人物,有绝对性,失意时极不易保住平衡。可惜二次革命后,有人憧憬这样组织,欲收一时之效。这趋势影响未来的国运,比二次革命本身损失更多。拟之以往,是“民可使由之”心理的复活。较之未来,与极“左”极右作风很能契合。改组亦近于极“左”极右的所谓整肃,剔掉不同的意见。

我们亡命时间,一共只有两年半,民二(一九一三)秋至民四(一九一五)冬。两年半中,彷徨心绪,寂寞异乡,仆仆道路,感觉日子很长,占可回忆的一段。尤其我,从此永不再见我的母亲,有终天之憾。出洋本是我们原定计划,膺白曾以此坚劝英士先生,并愿同行,如上章所述。然亡命滋味不同,原定路线和要参观访问的人和事,完全取消。见人家国民安居乐业生活,我们不胜羡慕。见人家国民奋斗而积之总和,累增其国之富强,我们自觉惭愧焦急。膺白日记里有“出国一步始识国字”的痛话,他不是第一次出国,亡命没有国家保护,遂更识国之可爱。我们一次闲谈:什么事可使胸怀一快?不约而同说出:跳上船回中国去。记起杜甫“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诗句,十分了解其情味。亡命朋友虽静躁不问,然没有人想象做异国公民,中国书里把“养士为何”意义看得很重,父母之邦是不可弃的。

两年半中,膺白和我一共到过三处地方:日本、南洋、美国。我们由上海到长崎,乃匆促的决定,为有上述亲戚家的店。我们改名换姓,店里经理预先得讯招待,警厅当作小东家来此,未加注意。长崎乃日本九州一个商埠,昔与中国通商,输入营口、牛庄出口农产品,形势重要而繁盛。自日本工商业突飞勐进,大坂、神户日趋重要,横滨成国际大港,长崎渐渐冷落。日本在我东北,自己有经营,运输采办都有自己的机构,中国商人件件落后,我亲戚家的店,生意十分清淡,只勉强维持几十年留下来的门面。经理周君指点我们到一处温泉山,其下靠海,地名小滨,两处都是温泉,有很家例程的旅馆,是在东方的西洋人避暑处。时近暑末,不甚拥挤而受欢迎,价亦便宜。如此我们避开了警厅日日注意的一条路线。我们虽曾在民元出北京沿平绥路——当时尚名京张铁路——到过张家口,一路山区地势甚高,坐轿骑骡游过关和山,还没有上过有汽车道的山。这次在山,将几个月来政治和战争的烦恼暂时搁开,有机会反省一下,十分有益。岳军先生和我妹性仁都同行。秋后岳军先生重回士官学校,修完其辛亥未完的课。岳军嫂由沪后至,她和性仁在长崎活水女学同过学。

同志多住东京,我们亦决定搬东京住。到后知中山先生拟改组国民党,积极再革命,谓欲组织五十人的敢死队。江西俞咏瞻君告诉我们,他口快,问先生在内不在内。当时袁政府通缉党人之令,都称“乱党”而不言“国民党”。当时北京还有个国民党占议席多数的国会,中华民国第一任大总统要从这个国会选出,以前中山先生及袁世凯,都只是临时参议院选出的临时大总统。后来国会投票选举时颇有不屈之士,袁世凯以军警包围国会,始得选出。选出后,他即解散国民党,而又解散国会。我不记得袁先解散国民党,抑中山先生先动意改组?“改组”与“积极再革命”,英士先生是很热心的。此与后来政治和党的掌握者,甚至内部纷争,都有关系。读史者曾发见中国几次开国者是黄河以南长江以北籍贯的人,为其性格足兼南北之长。本来我们想到中山先生,即联想其最切近左右汪(精卫)、胡(汉民)、廖(仲恺)诸先生,皆广东人,以后多出一派浙江人来了,此与后来民十四(一九二五)以后完成北伐,很有关系。

我们到东京时,几个曾经远行过,或有力远行的人,都在想离开日本。与日本人处,很容易谈到政治;弄得好,或者有义侠之士同情而帮忙,然是危险的;弄得不好,入其圈套,更加危险。日本人的性格甚矛盾,热情而又小器。对中国政策亦矛盾,以他们义侠之气,很要帮中国革命成功;以他们要蚕食中国,又很怕中国强盛。这点,熟悉其情的人并不少,不得不存“敬而远之”之心。在东京,一日膺白去参加一个追悼会,是李协和(烈钧)先生发起,一个日本人加藤君为中国革命而死,还是辛亥前后的事,大概协和先生始终和他的家属有联络。这日膺白回来,盛赞协和先生,说他称加藤的母为母,而加藤的子亦以父称之,不愧对邻邦一个为我国而死难之士。过了不久,协和先生从东京一路游逛到长崎,他出门一向有两个日本警察保护。一夕,他装喝酒大醉入睡,太太出来请警察回去,次日还是病酒不能起身,实则他称醉之夜,已登舟行矣。香港日本领事馆报告,过港舟中似有李烈钧其人,长崎日警始发觉,当事者且受申斥。此行动近于戏剧化,然可知一旦在日本公开,而得保护,离去很不容易,亦愈促成人之欲离去。

中国在日本学陆军的人,辛亥前只有政府官费,不若后来各地军阀各自派遣留学生。当时对本国只有一心。自第六期起,热心革命,膺白在第七期。六、七两期为“丈夫团”之中坚,其中江西籍有三人,三人皆在辛亥后任本省要职。李协和先生主江西省政,方面甚宽,不但本省人,福建方韵松(声涛)、广西林荫青(虎),均在江西任事。后者是膺白在南京办理编遣时,协和先生电调之人,带一团兵去江西。二次革命战事虽无几,而林虎将军战绩,在日本报纸为惟一英雄。亡命时,江西出来高级文武人员最多,而协和先生亦为特别受注意人物。膺白与之因“丈夫团”关系,又与彭程万、俞应麓二人同习测量,同在日本乡间相处,因此江西的朋友独多。学测量的人不入士官,但当时习军事者较为团结,故上述六期七期云云,均以官费学陆军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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