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小说

译者序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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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人的“坦白竞赛”中,玛雅·施内林无疑是优胜者,因为她泄露的秘密最多。通过她的泄密,她丈夫身上的三重悲剧浮现在读者眼前:学者悲剧,同性恋悲剧,人性悲剧。

何为学者悲剧?科比尼安·施内林是分子生物学家,是曾经的学术新星,年纪轻轻就获奖无数,被同行视为未来的诺奖得主。后来他下了海,利用自己的研究成果创办了一家制药企业,生产神奇的“定制药物”,而且大获成功。他由此名扬四海,财源滚滚。联邦总统在总统府为他举办专场活动这一事实就足以证明其名望和地位。他是众人眼里的幸运儿,是众人崇拜和羡慕的对象。但是科比尼安并不满足,他没有幸福感,因为他有挥之不去的学术情结,他需要学术声望。他悔恨自己离开了科学的殿堂,悔恨自己没有顺着学术道路走向斯德哥尔摩,他因此把自己视为“堕落的天使”。他的外在辉煌和他的无法治愈的心病之间形成强烈反差。他的悲剧也印证了“绝利易,绝名心难”这一颠扑不破的真理。

何为同性恋悲剧?科比尼安是一个没有自我解放(俗话说“出柜”)的同性恋,所以他必须隐蔽,必须压抑自己,必须潜伏在婚姻之中。遇到充满男性魅力、被喻为“瘦削型肌肉菜单”的异性恋路德维希·弗罗之后,他变成了欣喜若狂而又小心翼翼的痴情儿。当弗罗夫妇悄无声息地与之断交之后,他的情绪从高峰跌入低谷。而且哑巴吃黄连,路德维希也成为最大的家庭谈话禁忌。最后,在加拿大的旅途中,当科比尼安感到大限将至的时候,他才向妻子承认自己想念路德维希,承认自己无条件地爱路德维希(尽管路德维希在其回忆录中对施内林夫妇进行了堪称恶毒的贬损)。根据玛雅的观察,科比尼安在加拿大旅行途中的言行举止都越来越像路德维希。鉴于这种种表现,读者完全可以去推测他得癌症是否与他的“失恋”经历有关。

何为人性悲剧?科比尼安是一个功成名就、光彩照人、风趣优雅的科学家和企业家,随时可以表现出优雅、体贴、友善。他在公开场合的讲话都非常精彩(虽然他从总统府回家之后主动检讨过有哪些词句不妥);他懂得时不时地给妻子来点惊喜和殷勤;他很机智也很幽默,譬如,他想邀请酒吧里所有客人喝芝华士而一些人又不好意思接受邀请的时候,他会一面直言自己如何富有,一面用幽默化解尴尬:“如果你们不跟我一起喝,我就只好一个人喝伊芙琳的芝华士。而且要喝光。这会要我的命。你们想要我的命吗?”科比尼安还有黑色幽默的天赋,所以他在肿瘤手术之后能够以如下方式自我调侃:“我有了怀孕的经历。我肚子里面曾经孕育着死亡。我堕了胎。现在我知道女人堕胎之后是什么感觉。”但与此同时,他的心理疾病和身体疾病逐渐毁掉他光明和人性的一面,使他的心底变得越来越狭隘和阴暗,使他的性格变得越来越乖戾和冷酷(难怪他在旅行途中对《野性的呼唤》中的杀戮描写产生了浓厚兴趣),所以他把加拿大之旅设计成自杀之旅和屠杀之旅,最终把妻子当成陪葬拖入死亡,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这一结局足以唤起读者的怜悯和恐惧。

阅读《第十三章》,既有智性愉悦,又有语言享受。这二者还常常密不可分,互为因果。瓦尔泽是首屈一指的德语语言大师。对于他,写作就是语言创造。作为语言创造者,他可谓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一方面,他可以创前人之未创,来新颖别致的遣词造句。譬如,因为收到来信而欣喜若狂的巴西尔·施鲁普,将玛雅·施内林的信比喻为一片让他夜以继日吃草的草地,接着又补充道:“如果这是一块真正的草地,它早就被啃光了,而我还在这已经啃光的草地上继续吃草。在您的信中,啃光的草地又不断长出新草。”在另外一封信中,他把自己形容为“被提名者”,而当他因为泄露了妻子最大的秘密(偷偷撰写《第十三章》)而心潮澎湃的时候,他“需要一吨瓦格纳”(再来一个“第十三章”:是具有语言天赋并且痴迷于瓦格纳的大提琴家朱亦兵先生敦促译者放弃对eine Ladung Wagner做字面翻译即“一车皮瓦格纳”。谢谢亦兵!)。当他声称自己“把真正的决定性因素进行了触目惊心的骷髅化处理”的时候,或者当玛雅·施内林告诉他:“我必须谨防现在这个词用到您身上时还带有一点当初我们在婚姻的围场里玩背叛时所带有的近似温柔的意味”,读者同样能体会到耐人寻味的陌生化效果。另一方面,语言大师瓦尔泽也可以推陈出新,能够用平凡的词汇和平常的句子让读者绞尽脑汁或者蓦然回首。我们可以想一想:为什么小说开篇巴西尔·施鲁普要以“听起来像是每天都要去两趟”的口气告诉出租司机去哪里?为什么出租司机要装作“头一回听说这地址”?为什么别人用意大利语说干杯之后巴西尔·施鲁普说自己“我,傻乎乎地用德语:干杯”?为什么巴西尔·施鲁普要把“没找到任何结果”这句普普通通的电脑提示斥为“翻译腔”?需要向读者坦白的是,腔字是笔者擅自添加的,因为德文übersetzung的字面意思为“译文”,而“译文”的一则内涵就是“糟糕的文字”(作为译者,我们虚心接受瓦老的批评!)。由于这个腔字,中文的理解难度要小于德文,但也少了几分含蓄和刺激。也正因如此,笔者不敢肯定这一添加是否是画蛇添足,不敢肯定这是否有小看读者之嫌。而这一例子也再度证明词汇使用的内涵化,证明轻外延(德语:Denotation,英语:denotation)重内涵(德语:Konnotation,英语:connotation)是文学语言的一大显要标志。瓦老的语言如此丰富、灵活、多义,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对内涵的广泛挖掘和应用。

好的小说,是能够让读者各取所需的。我们的读者自然可以在《第十三章》里各取所需。这里有故事有花边,有表白有批判,有炽热的情感也有冷峻的反讽,有奇异绝妙的想象也有严丝合缝的逻辑。好奇的读者不妨直奔小说的前半部分第26节,去看看巴西尔·施鲁普如何反思自己的单相思,看看瓦老如何导演语言狂欢。

最后,希望《第十三章》有助于读者洞悉德语文学的奥秘,窥见诗和哲学的神秘合一,并由此悟出一个道理:作家不“转”,读者不爱,作家不“坏”,读者不爱。

谁接受了这一文学普世价值,谁就脱离了文学第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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