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小说

4 远看,大部分事物都很美丽 (第1/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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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也接近尾声的一个晴朗的早晨,我把自己的一套绘画用品搬进雨田画师过去使用的画室,久违地面对崭新的画布(画室里,画师用的绘画用品荡然无存。想必政彦归拢去了哪里)。画室是大小五米见方的真正的四方形房间。木地板,周围墙壁涂得白白的。地板完全裸露,铺的东西一片也没有。朝北开一个大大的窗口,挂着朴素的白色窗帘。朝东的窗口偏小,窗帘也没挂。墙上照例无任何装饰。房间一角有个用来冲洗颜料的大瓷盆。想必用很久了,表面混合沾着大凡所有的颜色。大瓷盆旁边放一个老式煤油炉,天花板安一台大电风扇。有一张工作台,有一把圆木凳。贴墙板架上有一套小型音响装置,可以边作画边听歌剧唱片。窗口吹来的风有一股新鲜的树味儿——不折不扣是可供画家专心作画的空间。必要的物品一应俱全,多余的东西一概没有。

得到这样的新环境,一种想画点什么 的心情在我身上聚敛成形。那类似沉静的痛感。而且,当下的我能自由支配的时间几乎不受限制。无需出于生计考虑画违心的画,没有义务为下班回家的妻准备晚饭(虽说这个并不痛苦,但同样属于义务)。不仅不用准备做饭,如果有意,即使不吃哪家子饭而情愿挨饿的权利在我也是有的。我彻头彻尾自由,无需顾虑任何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然而归终我没有作画。哪怕站在画布前盯视其雪白面幅的时间再长,也丝毫涌现不出应该画在那里的意象。不知从哪里入手,抓不着契机。我如同失去语言的小说家、失去乐器的演奏家,在这了无饰物的绝对呈四方形的房间里一筹莫展。

迄今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一旦面对画布,我的心几乎即刻离开日常地平线,而有什么 在脑海浮现出来。有时是具有有益实体的意念,有时是几乎毫无用处的妄想。但必有什么浮现出来。我只要从中发现和捕捉合适的什么移往画布、跟着直觉使之发展即可。作品水到渠成。然而现在看不到堪可成为发端的什么 。无论欲望多么旺盛,就算胸口深处有什么作痛,事物这东西也还是需要具体端口的。

一早起来(我一般六点前起床),先在厨房做咖啡,之后手拿马克杯进入画室,在画布前的木凳上坐下。全神贯注。谛听心间回响,力图发现那里理应有的某个图像。结果总是败下阵来,一无所获。尝试片刻全神贯注,之后灰心丧气地坐在画室地板上听普契尼(1) 的歌剧(不知何故,这段时间我听的全是普契尼)。《图兰朵》《艺术家的生涯》。我一边仰视懒洋洋旋转的吊扇,一边静等意念、主题那样的东西降临。然而什么也没降临。唯独初夏的太阳朝着中天缓缓移动。

到底什么出问题了呢?或许因为长年累月为了生计画肖像画画得太久了,可能因此弱化了自己身上曾经有的天然性直觉,一如海岸的沙被波浪渐次掠走。总之,水流在某处拐去错误的方向。需要花些时间,我想。必须忍耐一下。必须把时间拉往自己这边 。这样,肯定会再次抓住正确的水流。水路应该返回我的身边。但说老实话,我没有多少自信。

我同人妻们发生关系也是在这一时期。想必我在寻求精神性突破口那样的东西。我无论如何都想从现在陷入的这种停滞中挣脱出去。为此需要给自己以刺激(怎样的刺激都可以),需要给精神以摇颤。还有,我对孑然一身的状态开始感到疲惫。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拥抱女性了。

如今想来,那真是流向奇异的每一天。我早早睁眼醒来,走进四面白墙的正方形画室,面对雪白的画布,在无由获得任何意象的状态中坐在地板上听普契尼。在创作这个领域,我几乎同纯粹的“无(2) ”面面相觑。在歌剧寸步难行那一时期,克劳德·德彪西在某处写道“我一天天只是持续创作无”。这个夏天的我也和他一样,日复一日从事“无的创作”。或者我对每天同“无”相对已经相当习惯了也未可知,即使不能说关系要好起来。

每星期大约两次,一到下午她(第二个人妻)就开红色迷你库柏赶来。我们立马上床抱在一起。偏午时分尽情尽兴贪图对方的肉体。由此生成的当然不是无,现实肉体毫无疑问就在那里。可以用手触摸每个边边角角,也可以任嘴唇移行。如此这般,我像打开意识开关似的,在虚无缥缈的无与鲜活生动的实在之间往来移动。她说丈夫已近两年没抱她的身体了。比她大十岁,工作忙,回家时间晚。无论她怎么引诱,都好像没那份心思。

“那是怎么回事呢?这么好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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