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小说

第二部分 空空如也的山间小道 (第2/10页)

天才一秒记住【异族小说】地址:www.1uzu.com

然后,经过了十分长久的冲击之后,我突然成功地说出了两个清清楚楚的、自然相辅相成的句子。而且在这同一时刻,我身上也没有压力了,我又有了一个面对面的人。在梦乡里,这个面对面的人以一个小孩的形象站在那儿。这孩子虽然在纠正着那些由我叙述的东西,却同样也赞成这个叙述者。紧接着,有一棵树,一根根枝条上结的不是果实,而全都是石头,它让人把自己看成神树,可这孩子似乎并不知道“Unheil”(不祥)的意义。突然间,在湍急的洪水里,许多镇定自若的游泳者,其中也包括我,在嬉闹。这个在梦乡里的人的面颊感觉身下的地面就是一本书。

就这样,在我这个最漫长的夜晚,也出现了一个半睡半醒的消遣时刻。这时,我可以伸展四肢,双手交错在脖颈上,仰面躺在那儿,耳边响着从隧洞顶上滴水的声音,这好让人惬意啊。况且我和平日完全不一样,不用侧身躺在心脏一边,在自个儿身上寻找感觉。我先是爬进隧洞里,眼下在这儿有了自己的位子,哥哥的那件大衣像一床温暖的被子盖在我身上,周围被一片漆黑笼罩着,可比起当年他在地窖里的情形,准是明亮多了。不远的出口灰蒙蒙一片,不停地飞来萤火虫,靠着落在手心上的一只,我照了照自己周围,令人吃惊地亮了一大圈。我始终把梦乡那些花絮想像成这样的安身之地。这期间,精疲力竭的奥德赛静静地卧在那史诗中。

一个钟头以后,不用说,这样的梦也突然背叛我了。于是,那不可改变的孤独降临了。半睡半醒可以说是我进入无人世界的最后伴侣,是我从一个瞬间到另一个瞬间表现为幻象的保镖。如果说在那曲解语言的叙述的梦里,当鬼魂兴风作浪时,你还保留着那样的清醒的话,那么它现在看上去就像是咄咄逼人的惩罚。而这样的惩罚并不在于指责一个也许偏僻的地方,而在于一种普遍的沉默:如此置身于人的社会之外,连一个个事物也不再有语言了,变成了对手,变成了判决执行者。说真的:那毁灭性的东西,并不是那根铁棒从隧洞壁里伸出来,又向内扭曲,不禁让人想起酷刑或者处决来——而对于活生生的躯体来说,具有毁灭性的则是,没有了交流,而且我自己现在觉得再也没有交流的可能了。面对它,就像它面对我一样,我只有沉默了。虽然我看到这铁棒扭曲成了字母S,数字8和一个乐谱的形状,可是这些都一闪而过;那个“字母S、数字8和乐谱”的童话失去了其象征力。

如此说来,我后来离开了那个地方,绝非是出于对其历史,或者对那儿的沉寂,对那污浊的空气,对洞顶坍塌的危险,对一个走过这段路程的人——我甚至恨不得心存感激地让这样一个人抓住我的领口,用尽这地球上所有的语言来咒骂我——的恐惧,而是因为对在那儿涌上心头的、犹如与世隔绝的失语的恐惧。这恐惧直往上冒,无可比拟。失语超越了躯体的死亡,意味着灵魂的毁灭。如今在事后,当我力图去叙述它时,又更加强烈,更具暴力,更为危险地重现了:要是我当初会跨出几步跑到外面去的话,那么我今天肯定就会干坐在这隧洞里,那儿也不会再显示给我什么藏身之地,什么洞龛,什么护墙来。我惟一通往人性的路,就是让这个沉默的星球上的事物长上一对宽恕我的语言的眼睛。我是这个星球的囚犯,想当叙述者——自己就负有罪责!因此,我现在看见那一堆趴在隧洞前草丛上的萤火虫膨胀成一条喷吐火焰的巨龙,警戒通往阴间世界的大门——我不知道,它是在那儿守护着什么宝藏呢,还是为了保护我?

可是,这个阳世,或者干脆说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呢,我后来在返回途中才感受到了。虽然清晨还远没有到来,而且没有月光,可这峡谷却展现出清清楚楚的轮廓。那条从属的河流,也就是萨瓦多林卡河(或者像父亲可能会用德语说的“沃尔岑纳萨瓦河”),像一条黯淡的光带,流动在两岸稀疏的灌木丛之间。在向下通到水边的山坡草地上,一棵树旁边站着一匹马。虽然这时还不会有什么蚊虫,可马尾巴扫来扫去。马儿吃草的声音是这个地区主要的响声,伴随着那条河潺潺流动的水声和远处火车站上车辆对接的轱辘声。在轨道和谷底之间,与草地相连的是一排排小花园,留在我记忆中的就是“耶森尼克的空中花园”。它们构成了一幅由菜畦和果树组合的图案,四周都护着低矮的篱笆,中间分别都有一个小木屋,屋前摆放着一条长凳。这个图案,一部分呈斜坡状,一部分呈梯形,向下延伸到河边。看样子,仿佛那条河浇灌着这些花园。这时已经可见的颜色是黄白色:树上挂着早熟苹果,菜畦里长着各种豆角。我走在铁道旁边的羊肠小道上。小道软乎乎的,积起深深的尘土——尘土那样厚实,那样松软,连我走过的脚印都根本留不住。露水也湿不透它,而是一起滚成小球形,浮在表面上。如果说随着迈出隧洞的第一步,沉重的石头从肩上卸去了,牙缝里的金属感都消失了的话,那么我的眼睛现在就得到了洗礼,不是被那流水,而更多是被它那如此奇特的景象。之前,这峡谷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已经被我尽收眼底了,可是现在,我觉得它们才以自己真真正正的面目,像一排事后相互连在一起的活字,展现为关联,文字,而那匹吃草的马就是打头的字母。这个呈现在我眼前的地区,这条水平线,连同它那拔地而起的物体,不管是卧着,站着,还是靠着,这片可以描述的土地,我现在就把它理解成“这个世界”。这个地区,我没有拿它当作萨瓦河峡谷或者南斯拉夫,我可以称其为“我的祖国”!而这样显现的世界同样也是对一个上帝独一无二的想像。多年以后,我的想像如愿以偿了。

这样,继续行走在清晨到来之前的时刻,变成了一种辨认,一种进一步的解读,一种发现,一种静静的记录(可不是吗?我在童年时期就始终在空中画来画去,被人家取笑)。而在这里,我区分了这个世界的两类支柱:一个是大地,它承载着那匹马,那些空中花园,那些木屋;另一个就是这个解读的人,他把这些事物用它们的特征和符号扛起来了。我也真正感觉到了这副肩膀,它们在哥哥那宽大无比的大衣里扩展开来,并且——因为接收和连接那些符号看上去就像是与物承重的对应——耸立起来,看样子,仿佛这大地的重力通过解读化解成一种空气文字,或者一个纯粹由元音组成的、自由自在飞动的、独一无二的词语,比如就像在拉丁语表达Eoae中可以看到的,这个词可以译为“厄俄斯时辰”,“朝露时辰”,或者干脆就是:“黎明!”

早在日出之前,这条峡谷在我的眼前就沐浴在另外一个太阳里,也就是那个字母的太阳里,又反作用到夜晚的隧洞里,并且在那儿真的创造了一种赎罪的形式,因为它在我睡觉的地方——上面有青铜色的外表——把泥土上的裂纹连接成一个由多边形组成的、有规律的文字,连接成与这个地方相应的纪念牌。每当我后来再乘车穿过卡拉万肯隧洞时,我就倚靠在窗前,在黑暗中等待着从南斯拉夫那一边出现的第一缕阳光。无论火车过后多么快地驶出隧洞:我在出洞前的一瞬间真的看到了那个黏土似的洞龛,通常情况下遍地落满了随风刮进来的树叶,里面躺着那个蜷缩成一团的二十岁的年轻人,连同他那个圆筒形的海员背包,一个依然还躺在那儿的空气塑像。对我来说,这个地方与其说意味着那场战争的现场或者当年沉默的万恶之地,倒不如说是我的栖身之处。“Eoae!”在我生存的地方,当曙光到来之际,无论你从哪个窗户望出第一眼时,这变成了一声响亮的、或者也只是埋在心底的起床号。因此,这些从我内心深处跃然而出的元音应该再转借到外面那些事物圈子里,这儿的树,那儿邻居的房子,其间的街道,后面的飞机场,地平线。为了那个新的世界之日,那些真正的东西,那些可以描述的东西,它们应该向我敞开全部的心扉。

E—O—A—E:在昏暗里,轨道和河流此刻形成了一条林荫道,我行走在它们之间。我连一个人影也没看见,可这片土地却显得有生气,挤满了人,因为那开发感官的东西就是人造物,可以说,随时能够投入使用。火车站前,有几个工作棚和车间真的已经开始运作了。一个配电盘被照得通亮,而其余的空间还黑洞洞的;那些测量仪表上的指针跳动着,偏转着;到处回响着一片有节奏的隆隆运转声。一个大铁轮子开始运转起来,越转越快,直到轮辐都看不见了。在后面的墙上,整个轮子就像一个隐隐约约的幽灵。同样,在一个昏暗的办公室桌子上,亮着一盏灯,照亮了一部电话,一根计算尺和一个闹钟。通往一个装卸台的大门半掩着,平台向外延伸到朝两边张开的轨道区,轨道信号在那儿变换着它的颜色。这时,我觉得这是一个从不间断的活动,虽然让你看不到那些相关的人,无疑却让你猜得出他们的存在。惟有一次,这一系列夜晚的图像被一个布灯罩替代了,一个黄色的半圆球,呈现在一面孤零零的窗帘后。随之又立刻接续上了,同样也看不到一个人,一个嗒嗒转动的仓库风扇,一根在自己光滑的支架上快速运转时来回滑动的传送带,还有烟囱的烟雾投在大街上的阴影。这期间,因为别的地方再也没有什么要看的,我就改换走到这条大街上了。

在家乡,在边境那边,我也曾经看见过这样的情形,首先在我知道的几个城市的边缘上。于是,我此时此刻在问自己,为什么我在那儿始终感到自己像一个被拒之门外的人,可在这儿,为什么从那些室内传来的振动如此自然而然地感染了这个局外人;为什么这个有布灯罩的房间跟家里如此不同,呈现为让人惬意的起居的象征,普照四方的万物中心,简直就是一个安逸和温馨的殿堂。同时,我也想起了前一天,想起了一群工人的谈话;他们坐在我们奥地利罗森巴赫边境车站一条长凳上,等待着边境班车。谈话大概是这样的:“又是一天。”——“已经到星期四了。”——“可接着又要从头开始。”——“秋天快来了。”——“那么冬天也就不远了。”——“起码不是星期一吧。”——“我起来时,天黑洞洞的;我回家时,又是黑洞洞的。在这一年里,我还没有看见过我的房子呢。”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

新书推荐

田园毒妇 非典型例外 幻梦终结者 可爱的我你不想要吗 小可怜手握爽文剧本 穿书七零?不怕!咱到哪都能潇洒 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