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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夫人又告诉她,哪吒还没闹去东海前,自己曾去问过他,养在西院的姑娘家与他是什么关系。哪吒支支吾吾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从前你住在西院的时候,哪吒的笑容眼见着多了,那样孩子气的模样,连我这个做娘亲的都不曾见过,他定是极在意你的。” 她哪里好意思告诉殷夫人是因为鲛人泪的缘故,只能红着脸默认。 一顿饭在殷夫人的调侃中结束,最后她连正堂都不敢看了。 好像看一眼,就能瞧见哪吒倚着门框在看她似的。 究竟是谁情怯,她自己也不好说了。 日落黄昏,青烟冉冉。 敖泠眼见着那抹青灰色的烟柱一点点涌起,烟气缭绕似有实体,逐渐凝结成厚重的烟幕。 她呼吸一滞,微微睁着眼睛,最终青烟氤成一团,凝出一个修长的人影。 殷夫人先一步唤出了声,声音激动却颤抖:“哪吒,是你” 还是那般灿若烟霞的红衣少年,乌墨的发垂落肩头,皙白的脸庞在青烟笼罩下皎洁如月。 那双灼人的双眸一如从前明亮璀璨,映衬着三昧真火的猎猎炽热,似有波光晃动。 “母亲。” 哪吒垂着头,声音略带着久未开口的喑哑。 殷夫人张开双臂要去搂住他,泣不成声。 他还没体会过自己的母亲这般的热情,一时僵住,神情有一丝淡淡的无措,一双手不知道是回抱还是如何,虚虚伸起又落下。 敖泠没说话,她在原处看着他。 此刻她才明白,近君情怯的原是她自己。 她与哪吒分别的那一日,发生了太多事。 少年原本是满怀期待地带着她去陈塘关过节,一路上她窝在他的怀里,听他鼓鼓有力的心跳声,听他清冽雀跃的声音娓娓而谈。 他说着乞巧节的趣事,眉眼柔情。她望着九湾河如练,想得却是怎么让他放开她的手。 也是那一日,她抱着必死的心重回龙宫,想要敖广为她的母后陪葬。 那一日陈塘关水龙压城,漫天大雨瓢泼冲撞,卷碎了无数人家的希望,将整座城笼在阴云诡谲下,造下了肮脏的罪孽。 必死的她没死,不该死的哪吒却替她和龙族死了。 她很难说得上那一刻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痛苦漫上她的心间,惶恐与愤怒几乎让她窒息。 如今太多的话想说,最后一句也说不出,她只能是出神地望着他。 他好似画中之人渺然,只待她一松神,便再也捉不住 殷夫人蓦然间来拉她的手,温暖的热度与她冰凉的手心相接触,惊得她乍然回神。 眼前是殷夫人氤着温情的眼睛,含着绵绵笑意,将她推到哪吒身边。 “敖泠,正好哪吒也在,今日娘亲就在这里自作主张了。” 殷夫人唤她敖泠。 切切之意,告诉她至此一切,无关陈塘关与东海的旧怨。大闹东海,水淹陈塘关,桩桩件件,无关她与哪吒的情。 “与你说好,若是往后哪吒欺负你,尽管与娘亲说。” 殷夫人的掌心很炽热,将她的手包裹着。好像他们人族的体温都是这样暖,明明和母后那么不像,又那么像。 敖泠点头又摇头,眼中有些酸涩,轻轻抓着殷夫人的手。 殷夫人笑着,眼角还有没落下的泪,状似无事地一把擦了去:“你们俩说会儿话吧。” “不”她下意识说出一个字音,又急忙止了声音。 一偏头,哪吒正深深凝视着她。眉眼清隽,双瞳深邃如墨,眼底似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凝聚。 他身上还披着殷夫人新替他做的长衣,红衣鲜亮灿灿,殷夫人在袖上绣了许多福瑞纹样,一针一线用心非常。 她其实很想和他说话的,就是 殷夫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室内寂静无声,两人静默。唯余灯火如豆,偶尔劈啪作响。 她吸了吸鼻子,微掩下晶莹的眸,眼尾是她都没有意识到的微红:“哪吒” 一个“吒”字还没说完,混天绫已经悄然攀附上她的腰肢,将她一扯,落入他的怀中。 他身上的长衣本就是披着的,顺着他的动作往下滑落,又被他空出一只手来捞住。那衣裳最终裹在了她身上,只露了一张小脸出来,一身红衣艳艳灿华,偏为她映出一分妩媚来。 嗫嚅的尾音卷入他的唇舌间,他的唇齿冰寒却缱绻,一点点描绘着她的唇瓣,让她心中的热度逐渐攀升。 他是死魂之身,原是如此冰凉。 可他又如此热忱,呼吸在她身侧荡漾。 “不?”哪吒轻声反问她。 什么不?她有点发蒙,只余下一片混沌。 修长的手指扣进她柔软的发丝间,指尖摩挲上她的耳畔,留下触碰后的绯红。 感觉到他蛮横地轻咬了她一口,她才意识到慌张,通红了一张俏脸要推开他。 “小煞星”她无意识将平日里打趣他的称呼轻唤出口。 哪吒俊眉一挑,又微微眯起眼睛,拢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拉回来。 鼻尖抵着鼻尖,他的声音清朗又故作凶狠:“叫谁小煞星?” 他的气息萦绕在她身侧,发丝与她的长发交缠,一切似乎在这一刻回到从前。 哪吒在她的腰间轻轻一掐,她只觉得一阵酥麻在心中腾起,软回他怀中。 她只好求饶,搂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锁骨间。 “哥哥,我错了” 哪吒露出一点雀跃得意的神色,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但敖泠也在他怀里溢出轻声的笑意,绵绵不绝。 他一皱眉,低下头去看她:“笑什么?” 漆黑如墨的发丝顺着他的动作掩住耳廓,但敖泠一双纤手已经摸上他的脸颊,一撩发丝,将他早已通红的耳尖露了出来。 敖泠故意呀了一声,眼中的潋滟波光一晃又一晃。 “害羞了?”她笑他。 哪吒一噎,骨节分明的手捂住她的眼睛。 但她还在笑,笑声悦耳似玉珑碎碎,就是不太怀好意,颇有揶揄的意思。 他倾身又堵住了她的唇,凶狠地警告她。 昏黄烛火微晃,室内灯影如星长长绵绝,倒映出他与她相拥的影子。 缠绵外的情怯,最终在温情的眷恋中散去。 金身被毁 春寒料峭, 乍暖还寒。 敖泠身上披着一件银白裘袍,料子绵软温厚,颈间还围了一圈绒白兽毛, 是殷夫人特意为她做的新衣。 其实修行之人早不畏炎寒,但耐不住殷夫人一番心意。 日半黄昏, 天色沉浮, 她挑起一盏昏黄灯笼, 朦胧烛火色的光在她脸上影影绰绰,腰上还垂着一个锦丝编就的璎珞穗子香囊,也是殷夫人特地为她做的, 说是人间喜佩香囊,避邪驱恶。 敖泠当然知道,她还曾为哪吒做过一个呢。 香囊上的璎珞随着步伐晃出细碎声响,一步一步, 待走近了前门, 吱呀一声,金吒一张俊秀的脸正神色复杂地瞧着她。 “法庙香火鼎盛, 或许不用三年,哪吒便能复生。”他薄唇轻启。 敖泠点点头,她自然知道。 “进来吧。”稍稍让过身子,她顿了一下,“殷夫人正在正堂等你。” 金吒垂下眸子,轻声说了句好。 他没有与她多说,只是瞧着她一身针脚细密精良的衣裳, 眼底有一丝情绪闪过。 敖泠假装没看到。 如今已半年过去, 人间香火之力越来越多,时常能听见山下的百姓谈起神仙显灵之事。哪吒的金身也愈渐璀亮, 灵力涌动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