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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样说,叫他更是心脏抽痛。 云枝甚至哭都哭不出,眼泪不知去了哪里,只管空洞望着面前的虚空。她儿时有个跛脚的僧人曾来府上化缘,当时给自己留下一句箴言,说她姻缘缘浅,日后要在婚事上吃些苦头。 果真是一语成谶,半点不假。 他半跪在云枝面前,看她一双小脚就这么赤着踩在地上。夜里青砖冰冷,她浑若未觉,大概是已经心痛到极致,身边一切事物都不放去心上去了。 婚鞋上的鸳鸯是云枝自己所绣,她看着秦国公将绣鞋捧在手里,小心翼翼替她穿好,生怕一个不注意伤到她一般。 “安家的事情我来摆平,聚众闹事那几人一个也逃不脱。” 他抬头仰望着表情木然的云枝,“连同那个有孕的娘子一起……” “云枝,你若依旧喜欢他,这一切我都帮你打发。” 她这才再忍不住,终于寻到依靠一般,扑到他怀中痛哭不止。 秦国公自云枝院中出来,便径直去了戚如敏的书房。 戚如敏正同安执白相顾无言,事情进展到这地步,戚如敏虽气他怨他,可心知他亦是受害之人,埋怨无用,唯有一声长叹。 秦国公却没有这些子顾忌,进门便将安执白一把拽起,迎面便是极狠辣的一拳,那一瞬间安执白几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他并不反抗,反而只是瘫在椅上,由着秦国公怒火中烧将他暴揍一顿。 独孤及信却忽而放了手,半点不会给他赎罪的机会。 “你一早便知道安家内部一团污糟,为何还要来同云枝牵扯!” 安执白的婚服早已经叫安家人扯得七零八落,他们不肯放过他,自然要用最恶毒之言攻击,最下作手段抹黑。 阿爷阿娘先后没了,这是他的骨肉亲人,也是他二十多年来都未曾勘破的人心。 “是我,错了。” 安执白缓缓从椅面滑落,仍旧是前些日子他跪下的位置,“先生,是我错了。” 戚如敏见他如此越发不忍,调转身子不去看他。 “上次您告诉我,若是还要坚持前事便不要再同云枝牵扯,是我痴心妄想害了她,”他手掌几乎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在地上瑟瑟几下,“我就应该孤独终老才对。” 秦国公最见不得旁人这副窝囊样子,一脚将人踢翻在地,“事后说这些屁话,当日将证据交由大理寺之时的壮志豪情去了哪里?” 他踢完仍旧觉得不足,将安执白一把揪起来,“去安家,有一个算一个,先灭了那娘子肚中的孽种,再砍了你伯父的人头,你敢不敢!” “言许!”戚如敏将人一把拉开,“莫要冲动。” “便是讨厌你这文人身上的酸儒之气,瞻前顾后难成大事,”秦国公将人扔到地上。 “安家人如此欺辱与你,你竟能忍受的住,日后如何能护得云枝周全。” 安执白叫他一句话击得梦醒,眼中布满红色血丝,望着秦国公一字一顿道,“此仇不报,我安执白枉为人。” 他踉跄站起,“先生,恕执白不能再尊师命。今后,便当戚府门下,再无安执白这无用之徒。” 戚如敏心尖滴血,却知不能再同安家纠缠下去,此刻便是最好的绝交时机,不论对云枝还是对整个戚府的名声,同安家一刀两断才是上上之策。 安执白决绝离开,一如那时他京试之时意气风发,戚府众人在贡院之外送他,他也是这般,一去再不回头。 宾客散尽,府上留下的只剩至亲之人。 大娘子同王舒温一起,被丫头们唤到戚如敏书房之中。 “多年来承蒙先生和师娘照顾,今日有话不得不说,”他郑重向二人提亲,“学生倾慕之人正是云枝,今次便是叫舒温来做见证,学生要求娶云枝。” 三人面面相觑,显然还未从这一波又一波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言许,你——” “学生之言句句属实,不敢再瞒先生和师母,唯恐再错过云枝。” 大娘子悬起的心忽而落了下来。若是从前,她是不愿云枝嫁到独孤氏那般复杂的家庭中去的,可如今看来,秦国公才是上上人选。 起码不会叫云枝白白再受无端之辱,依独孤及信的手段和心思,哪里能忍得旁人指摘。 “若二位同意,亲事照旧,依旧宴请宾朋,我将云枝风风光光接到南淳去,叫她也免受京中小人言语刺激。” 戚如敏打断了她,“不——” 独孤及信吃了一惊,却听戚如敏再补上下句,“不必风光大嫁,只咱们府中小聚便很好。” 他自然立马答应,“一切都听先生之言。” 大娘子适时补上一句,“言许,我同你师父都知你疼爱云枝,不忍心她受委屈,可此事你要想清楚,这可不是小事。” “师娘不必疑心,言许对云枝绝无虚言。” 大娘子慎重点头,“好,只要云枝点头,我们没有什么可说的。” …… 戚府这一夜陡然风平浪静,同寻常几无分别,独孤及信留了一夜的时间叫云枝慢慢抉择。 殿内空旷, 其余寺人皆被打发在远处垂首而立,秦国公预想得到今日这番谈话,恐怕句句皆是机密。 官家的声音飘渺, 秦国公只觉自己好似立于山野之中, 不时能感觉到余音有阵阵回响, 因空旷无依, 他便越发感觉心里七上八下, 头皮也觉发麻。 他知这是官家刻意为之, 就是要他带着敬畏之心, 不许半句虚言。 “今召你来,吾只想听听, 秦国公缘何同二王分道扬镳。” 秦国公有冷汗滴了下来, 官家这时候又提起二王, 是觉得只圈禁五王一个仍旧不足, 要再往里面填人手不成? “回大家之问, 二王背着臣暗中做了些事,臣无法接受。” “做了何事?离间你与戚如敏的师徒情分?” “是,”独孤及信垂首, “在临南时将臣手下精兵调走, 到围场射猎作乐, 臣那一战损伤过半却迟迟无人增援。” “好——”官家缓缓叹了口气, 二王胜在会遮掩,实则能同五王凑在一处, 根上二者便是一样的人。贪图享乐,毫无大局之观, 江山不能交到二王手里,自然也不会交到五王手上。 他不过是寻个错处, 先将武都王控制住,叫他莫在立储前因不平再去生事,好保他后事平安。毕竟官家的子孙缘浅,单剩这一个独苗,官家也不想自己百年之后,在下面又早早见到这一张张气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