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小说

卷七 权议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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惧诫第二十《易》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书》曰:抚我则后,虐我则雠。《尸子》曰:昔周公反政,孔子非之曰:周公其不圣乎?以天下让,不为兆人也。董生曰:虽有继体守文之君,不害圣人之受命。古语曰:穷鼠咬貍,匹夫奔万乘。故黄石公曰:君不可以无德,无德则臣叛。孙卿曰:能除患则为福,不能则为贼。何以明之?

昔文王在酆,召太公曰:商王罪杀不辜,汝尚助余忧人。今我何如?太公曰:王其脩身,下贤惠人,以观天道。天道无殃,不可以先唱;人道无灾,不可以先谋。必见天殃,又见人灾,乃可以谋。与民同利,同利相救,同情相成,同恶相助,同好相趋,无甲兵而胜,无衡机攻,无渠垽而守。利人者,天下启之,害人者,天下闭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取天下若逐野兽,得之而天下皆有分肉;若同舟而济,皆同其利,舟败皆同其害。然则皆有启之,无有闭之者矣。无取於民者,取民者也;无取於国者,取国者也;无取於天下者,取天下者也。取民者民利之,取国者国利之,取天下者天下利之。故道在不可见,事在不可闻,胜在不可知,微哉微哉!鸷鸟将击,卑身翕翼;猛兽将搏,俛耳俯伏;圣人将动,必有愚色。唯文唯德,谁为之式?弗观弗视,安知其极?今被殷商,众口相惑。吾观其野,草茅胜穀;吾观其群,众曲胜直;吾观其吏,暴虐残贼,败法乱刑,而上不觉。此亡国之则也。文王曰:善。

楚恭王薨,子灵王即位。群公子因群丧职之族,杀灵王而立子干。立未定,弟弃疾又杀子干而自立。初,子干之入也,韩宣子问於叔向曰:子干其济乎?对曰:难。宣子曰:同恶相求,如市贾焉。何难?对曰:无与同好,谁与同恶?取国有五难,有宠而无人,一也;有人而无主,二也;有主而无谋,三也;有谋而无民,四也;有民而无德,五也。子干在晋十三年矣,晋楚之从,不闻达者,可谓无人;族尽亲叛,可谓无主;无衅而动,可谓无谋;为羁终世,可谓无人;亡无爱微,可谓无德。王虐而不忌,楚君子干涉五难以杀旧君,谁能济之?有楚国者,其弃疾乎?君陈蔡,城外属焉;苛慝不作,盗贼伏隐,私欲不违,民无怨心,先神命之,国人信之。芊姓有乱,必季实立,楚之常也。获神,一也;有民,二也;命德,三也;宠贵,四也;取常,五也。有五利以去五难,谁能害之?子干之官,则右尹也;数其贵宠,则庶子也;以神所命,则又远之。其贵亡矣,其宠弃矣,民无怀焉,国无与焉,将何以立?宣子曰:齐桓、晋文,不亦是乎?对曰:齐桓,卫姬之子也,有宠於僖,有鲍叔牙、宾须无、隰朋以为辅佐,有莒、卫以为外主,有国、高以为内主,从善如流,下善齐肃,不藏贿,不从欲,施捨不倦,求善不厌,以是有国,不亦宜乎?我先君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宠於献公,好学不贰,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馀、子犯以为腹心,有魏犨、贾他以为股肱,有齐、宋、秦、楚以为外主,有栾、郄、狐、先以为内主。亡十九年,守志弥笃,惠怀弃民,从而与之,献无异亲,民无异望。天方相晋,将何以代之?此二君者,异於子干。恭有宠子,国有奥主。子干无施於民,无援於外。去晋,晋不送;归楚,楚不逆。何以冀国?子干果不终,卒立弃疾,如叔向言。

鲁昭公薨於乾侯,赵简子问於史墨曰:季氏出其君而民服焉,诸侯与之,君死於外而莫之或罪。何也?对曰:物生有两、有三、有五、有陪贰。故天有三辰,地有五行,体有左右,各有妃耦。王有公,诸侯有卿,皆其贰也。天生季氏,以贰鲁侯,为日久矣。民之服焉,不亦宜乎?鲁君世纵其失,季氏世脩其勤,民忘君矣。虽死於外,其谁矜之?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故《诗》曰: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三后之姓,於今为庶,主所知也。在《易》卦,雷乘乾曰《大壮》。天之道也。政在季氏,於此君也,四公矣。民不知君,何以得国?是以为君,慎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孔子在卫,闻齐田常将欲为乱,而惮鲍、晏,因移其兵以伐鲁。孔子会诸弟子曰:鲁,父母之国,不忍观其受敌。将欲屈节於田常以救鲁,二三子谁使?子贡请使,夫子许之。遂如齐,说田常曰:今子欲取功於鲁实难,若移兵於吴则可也。夫鲁难伐之国,其城薄以卑,地狭以泄,其君愚而不仁,大臣伪而无用,其士民又恶甲兵之事,此不与战。夫吴城高以厚,地广以深,甲坚以新,士选以饱,重器精兵,尽在其中,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难,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难,而以教常,何也?子贡曰:夫忧在内者攻强,忧在外者攻弱。今君忧在内矣,吾闻君三封而三不成,是则大臣不听也。今君破鲁以广齐,战胜以骄主,破国以尊臣,而子之功不与焉,则交日疏於主。是君上骄主心,下恣群臣,求以成大事,难矣。夫上骄则恣,臣骄则争,是君上与主有卻、下与大臣交争也。如此,则子之位危矣,故曰不如伐吴。伐吴而不胜民人外死,大臣内空,是君上无强臣之敌,下无民人之过;孤主制齐者,唯君也。田常曰:善。然兵业已加鲁矣,不可更。如何?子贡曰:子缓师。吾请救於吴,令救鲁而伐齐。子以兵迎之。田常许诺。

秦始皇帝游会稽,至沙兵疾甚。始皇令赵高为书,赐公子扶苏。未授使者,始皇崩。赵高因留所赐扶苏玺书,而谓公子胡亥曰:上崩,无诏封王诸子,而独赐长子书。长子至,即位为皇帝,而子无尺寸之地,为之奈何?胡亥曰:固然也。吾闻明君知臣,明父知子。父既捐命,不封诸子,何可言也?赵高曰:不然。方今天下之权,存亡在子与高及丞相耳。愿子图之。且夫臣人与见臣於人,制人与见制於人,岂可同日而道哉?胡亥曰:废兄而立弟,是不义也;不奉父诏而畏死,是不孝也;能薄而材谫,强因人之功,是不能也。三者逆德,天下不服。高曰:臣闻汤武杀其主,天下称义焉,不为不忠;卫君杀其父,而卫国载其德,孔子著之,不为不孝。夫大行不细谨,大德不辞让。乡曲各有宜,而百官不同功。故顾小而忘大,后必有害;狐疑犹豫,后必有悔。断而敢行,鬼神避之,后有成功。愿子遂之也。胡亥喟然叹曰:今大行未发,岂宜佌事干丞相哉?高曰:时乎时乎?间不及谋。嬴粮跃马,唯恐后时。胡亥既然高之言,高乃谓丞相斯曰:上崩,赐长子书,与丧俱会咸阳,而立为嗣。书未行,今上崩,未有知者,事将何以?斯曰:安得亡国之言耶?高曰:君自料才能,孰与蒙恬?功高孰与蒙恬?谋远不失,孰与蒙恬?无怨於天下,孰与蒙恬?长子旧而信之,孰与蒙恬?斯曰:此五者皆不及蒙恬,而君责之何深也。高曰:高故内宫之厮役也,幸得以刀笔之吏,进入秦宫管事二十馀年,未尝见秦免罢丞相、功臣有封及二世者也,卒皆以诛亡。皇帝二十馀子,皆君之所知。长子刚毅而武勇,信人而旧事,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於乡里矣。高受诏习胡亥学法,仁慈笃厚,轻财重士;秦之诸子,皆莫及也,可以为嗣。君计而定之。斯曰:上蔡闾巷布衣也,上幸擢为丞相者,固将以存亡安危属臣也。岂可道哉?夫忠臣不避死而庶几,孝子不勤劳而见危,君其勿复言。高曰:盖闻圣人迁徙无常,龙变而从时,见末而知本,观指而睹归,物固有之,安得常法哉?方今天下之权,悬命於胡亥,高能得志焉。且夫从外制中谓之惑,从下制上谓之贼。故秋霜降者草华落,水风摇者万物作,此必然之效也。君侯何见之晚也?斯曰:吾闻晋易太子,三世不安;齐桓兄弟争位,身死为戮;纣残亲戚,不听谏者,国为丘墟。三者逆天,宗庙不血食。斯其由人哉?安足与谋?高曰:上下合同,可以长久;中外若一,事无表里。君听臣之计,则长有封侯,世世称孤,必有松乔之寿、孔墨之智。今释此而不从,祸及子孙,足为寒心。善者因败为福,君何处焉?斯乃仰天而叹,垂涕太息曰:既已不能死,安讬命哉?乃听高立胡亥,改赐玺书,杀扶苏蒙括。

秦二世末,陈涉起靳。兵至陈,张耳陈馀说涉曰:大王兴梁、楚,务在入关,未及收河北也。臣尝游赵,知其豪杰,愿请奇兵略赵地。於是陈王许之,与卒三千,从白马渡河。至诸郡县,说其豪杰曰:秦为乱政虐刑,残灭天下,北为长城之役,南有五岭之戍,外内骚动,百姓罢敝,头会箕敛,以供军费,财匮力尽,重以苛法,使天下父子不相聊生。今陈王奋臂为天下唱始,莫不响应,自家为怒,各报其怨,县杀其令丞,郡杀其守尉。今已张大楚,王陈,使吴广、周文将卒百万西击秦。於此时而不成封侯之业者,非人杰也。夫因天下之力,而攻无道之君,报父兄之怨,而成割地之业,此一时也。豪杰皆然其言。乃行收兵,下赵十馀城。

韩信既平齐,为齐王。项王恐,使盱台人武涉往说齐王,使三分天下。信不听。武涉已土,蒯通知天下权在韩信,欲为奇策而感动之,以相人说韩信曰:仆常受相人之术。韩信曰:先生相人何如?对曰:贵贱在於骨法,忧喜在於容色,成败在於决断。以此参之,万不失一。信曰:先生相寡人如何?对曰:愿请间。信曰:左右远。蒯通曰:相君之面,不过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贵乃不可言。韩信曰:何谓也?蒯通曰:天下初发难,俊雄豪杰,建号一呼,天下之士,云合雾集,鱼鳞杂遝,烟至风起。当此之时,忧在亡秦而已。今楚汉分争,使天下无罪之人,肝胆涂地,父子暴骸,骨肉流离於中野,不可胜数。楚人起於彭城,转斗逐北,至於荥阳,乘利席卷,威振天下。然兵困於京索之间,迫西山而不能进者,三年於此矣。汉王将数十万之众,距巩洛,阻山河之险,一日数战,无尺寸之功,折北不救,败荥阳,伤成皋,遂走宛叶之间,此所谓智勇俱困者也。夫锐气挫於险塞,而粮食竭於内脏,百姓罢极,怨望容容无所依倚。以臣料之,其势非天下贤圣,固不能息天下之祸。当今两主之命,悬於足下。足下为汉则汉胜,与楚则楚胜。臣愿披腹心,输肝胆,效愚计,恐足下不用也。诚能听臣之计,莫若两利而俱存之,三分天下,鼎足而居,其势莫敢先动。夫以足下之贤圣,有甲兵之众,据强齐,从燕赵,出空虚之地而制其后,因民之欲,西乡为百姓请命,则天下风起而响应矣。孰敢不听?割大弱强,以立诸侯,诸侯已立,天下服听而归德於齐。国之故有胶泗之地,怀诸侯以德,深拱揖让,则天下之君王,相率而朝於齐矣。盖闻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愿足下熟虑之。韩信曰:汉王还我厚,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闻之,乘人车者,载人之患;衣人衣者,怀人之忧;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吾岂可以乡利背义乎?蒯生曰:足下自以为善汉王,欲建万世之业,臣窃以为误矣。始常山王、成安君为布衣时,相与为刎颈之交。后争张黡、陈泽之事,二人相怨。常山王奉项婴头,鼠窜归於汉王。汉王借兵东下,杀成安君泜水之南,头足异处,卒为天下笑。此二人相与,天下至欢,然而卒相擒者,何也?患生於多欲,人心难测也。今足下欲行忠信以交於汉王,必不能固於二君之相与也,而事多大於张黡、陈泽,故臣以为足下必汉王之不危己,亦误矣。大夫种、范蠡,存亡越,霸句践,立功成名而身死亡。谚曰:野兽尽而猎狗烹,敌国破而谋臣亡。夫以交友言之,则不如张耳之与成安君也;忠臣言之,则不过大夫种之於句践也。此二人者,足以观矣。愿足下深虑之。且臣闻勇略震主者身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臣请言大王功略:涉西河,虏魏王,擒夏说,引兵下井陉,诛成安君,徇赵,胁燕,定齐,南摧楚人之兵二十万,东杀龙且,西乡以报。此所谓功无二於天下,而略不世出者也。今足下载震主之威,挟大赏之功,以归楚,楚人不信;归汉,汉人震恐。足下欲持是安归乎?夫势在人臣之位,而有震主之威,名高天下,窃为足下危之。韩信谢曰:先生且休矣。我将念之。后数日,蒯通复说曰:夫听者,事之候;计者,事之机也。听过计失,而能久安者,鲜矣。听不失一二者,不可乱以言;计不失本末者,不可纷以辞。夫随厮养之役者,失万乘之权;守儋石之禄者,阙卿相之位。故智者,决之断也;疑者,事之候也。审毫釐之小计,遗天下之大数,智诚知之决,不敢行者,百事之祸也。故猛虎之犹与,不如蜂虿之致螫;骐骥之蹢躅,不如驽马之安步;孟贲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虽有舜禹之智,沈吟而不言,不如瘖聋之指麾也。夫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也。时不再也,愿足下详察之。韩信犹豫不忍背汉,又自以为功多,汉王终不夺我齐,遂谢蒯生。蒯生曰:夫迫於苛细者,不可与图大事;拘於臣虏者,固无君王之意。说不听,因去,佯狂为巫。

吴王濞以子故不朝,及削地书至,於是及使中大夫应高誂胶西王。无文书口报曰:吴王不肖,有宿夕之忧,不敢自外,使喻其欢心。王曰:何以教之?高曰:今者主上兴於奸雄,饰於邪臣,好小善,听谗贼,擅变更律令,侵夺诸侯之地,徵求滋多,诛罚良善,日以益甚。语有之曰:舐糠及米,吴与胶西。知名诸侯也。一时见察,恐不得安肆矣。吴王身有内病,不能朝请二十馀年,常患见疑,无以自白。今胁肩累足,犹惧不见释。窃闻大王以爵事有適,所闻诸侯削地,罪不至此,此恐不得削地而已。王曰:然,有之。小将奈何?高曰:同恶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成,同欲相趋,同利相死。今吴王自以为与大王同忧,愿因时脩理,弃躯以除患害於天下,抑亦可乎?王矍然骇曰:寡人何敢如是?今主虽急,固有死耳。安得勿戴?高曰:御史大夫晁错荧惑天子,侵夺诸侯,蔽忠塞贤,朝廷疾怨,诸侯皆有背叛之意,人事极矣。彗星夕出,蝗虫数起,此万世一时,而愁劳圣人之所起也。故吴王内欲以晁错为诗,外随大王后车,傍佯天下,所乡者降,所指者下,天下莫敢不服。大王诚幸而许之一言,则吴王帅楚王,略函谷关,守荥阳、敖仓之粟,距汉兵,治次舍,须大王。大王有幸而临之,则天下可并,两主分割,不亦可乎?王曰:善。七国皆反,兵败伏诛。

淮南王安怨望,厉王死,欲谋叛逆,未有因也。及削地之后,其为谋益甚,与左吴等日夜按舆地图,部署兵所从入。召伍被与谋,被曰:上宽赦大王,王复安得亡国之言乎?臣闻子胥谏吴王,吴王不用。子胥曰:臣今见麋鹿游於姑苏之台。臣今亦见宫中生荆棘,雾露霑衣也。臣闻聪者听於无声,明者见於未形,故圣人万举万全。昔文王一动,而功显於世,列为三代。此所谓因天心以动作者也,故海内不期而随此。千岁之可见者。夫百年之秦,近世之吴、楚,亦足以喻国家之存亡矣。臣不敢避子胥之诛,愿大王无为吴王之听。昔秦绝圣人之道,杀术士,燔《诗》《书》,弃礼义,尚诈力,任刑罚,转负海之粟,致之西河。当是之时,男子疾耕,不足於糟糠;女子绩纺,不足以盖形。遣蒙恬筑长城,东西数千里,暴兵露师,常数十万,死者不可胜数,僵尸千里,流血顷亩,百姓力竭,故欲为乱者,十家而五。又使徐福人海求异物,及延年益寿之药,还为伪辞曰:臣见海中大神曰:以令名振男女,与百工之事,即得之矣。秦皇大悦,遣振男女三千人,资之五穀种种百工而行。徐福得平原广泽,止王不来。於是百姓悲痛相思,欲为乱者,十家而六。又使尉他逾五岭,攻百越。尉他知中国劳极,止王不来,使人上书,求女无夫者三万人,以为士卒衣补。秦皇可其万五千人。於是百姓离心瓦解,欲为乱者,十家而七。客谓高皇帝曰:时可矣。高皇帝曰:待之。圣人当起东南间。不一年,陈胜、吴广发矣。高皇始於丰沛一唱,天下不期而响应者,不可胜数也。此所谓蹈瑕候间,因秦之亡而动者也。百姓愿之,若旱之望雨。故起於行阵之中,而立为天子,功高三王,德传无穷。今大王见高皇得天下之易也,独不观近世之吴楚乎?夫吴王赐为刘氏祭酒,受几杖而不朝,王四郡之众,地方数千里,内铸铜以为钱,东煮海以为盐,上取江陵木为船,国富人众,举兵而西,破於大梁,败於狐父,奔走而东,至於丹徒,越人擒之,身死绝祀,为天下笑。夫以吴楚之众,不能成功者,何也?诚逆天道而不知时也。方今大王之兵众,不能十分吴楚之一;天下安宁,又万倍於秦时。愿大王从臣之计。大王不从臣之计,今见大王事必不成而语先泄也。臣闻微子过故国而悲,於是作《麦秀》之歌,是痛纣之不用王子比干也。故孟子曰:纣贵为天子,死曾不若匹夫,是纣先自绝於天下久矣,非死之日而天下去之也。今臣亦窃悲大王弃千乘之君,必且赐绝命之书,为群臣先死於东宫也。於是王气怨结而不扬,涕满眶而横流,即起历阶而去。后复问伍被曰:汉庭治乱?被曰:窃睹朝廷之政,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别、长幼之序,皆得其理;上之举措,遵古之道;风俗纲纪,未有所缺;南越宾服,羌僰入献,东瓯入降,广长杨,开朔方,匈奴折翅伤翼,失援不振。虽不及古太平之时,然犹为治也。王欲举事,臣见其将有祸而无福也。王怒,被谢死罪。王曰:陈胜、吴广无立锥之地,千人之众起於大泽,奋臂大呼,而天下响应,西至於戏,而兵百万。今吾国虽小,然而胜兵者可得十馀万,非直適戍之众,釠凿棘矜也。公何以言有祸无福?被曰:秦无道,残贼天下,兴万乘之驾,作阿房之宫,太半之赋,发闾左之戍,父不宁子,兄不便弟,政苛刑峻,天下敖然若焦,民皆引领而望、倾耳而听,悲号仰天,扣心而怨上,故陈胜一呼,天下响应。当今陛下临制天下,一齐海内,汎爱蒸庶,布德施惠,口虽未言,声疾雷霆,令虽未出,化驰如神,心有所怀,威动万里,下之应上,犹影响也。而大将军材能,不特章邯、扬熊也。大王以陈胜、吴广喻之,被以为过。王曰:苟如公言,不可侥幸耶?被曰:被有愚计。王曰:奈何?被曰:今朔方之郡,田地广,水草美,民徙者,不足以实其地。可伪为丞相、御史请书,徙郡国豪杰任使,及有耐罪以上,赦令除家产五十万以上者,皆徙其家属朔方之郡;益发甲卒,急其会日;又伪为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诏狱逮诸侯太子幸臣,如此则民怨,诸侯惧。即使辩武随而说之,傥可侥幸,十得一乎?王曰:此可也。欲如伍被计。使人伪得罪而西,事大将军、丞相,一日发兵,使人即刺杀大将军青,而说丞相下之,如发蒙耳。又欲令衣求盗衣,持羽檄,从东方来,呼曰:南越兵入。欲因以发兵。未得发,会事泄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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