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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回 全局忽翻狠鞭苦了一条光棍 现钟不撞空花烛难为两个新娘 (第1/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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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臣等哭时,南昌府、南昌县书役,纷纷的都来料理,替任公戴上行枷,盘上铁链;素娥、湘灵也上了手铐;晴霞愿随上路,也扣了一条细链;素臣是两条大铁链,双关锁起。收拾完备,只见一扛一扛的花红缎匹,猪羊果品,鸡鹅海菜,挑将进去。又是几十只戏箱,一班苏州小戏子,几十个脚色,都是一色打扮,穿红着绿,头上梳着髻儿,一般的玉簪关头,丝鞋净袜,俊刮不过。是日,王都堂及司道各官,替廖监簪花送行,只等发放过这起公事,便开场做戏。任公暗想:只怕还有救心,一来廖监欢喜头上,二来王都堂做主人,或可方便。

少刻,一位官儿过来,与任公施礼。任公认得是南昌县的巡检,手中拿着批文,是押解任公进京的。看那批文,已填本日起解,知都堂不能为力,把一片妄想心重复收起,向那巡检再三致意,托他一路照管。巡检怏怏而去。停一会,便是许多解差,前来叩头讨赏。任公道:“我是穷官,实无出处!”那些差役便唣起来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老爷为民的人,也该体贴人情,此去京中,有三千多路,终不成瘪了肚皮去,家中老婆男女,又叫谁人养活?”任公正在没法,只见的铺兵锣,远远喝道之声,一对对的金瓜月斧,全副执事,八人显轿,抬着廖监而来,那些差役就不敢乱嚷,四散站开。任公等一行人,看着廖监进去,把极天冤苦霎时提上心来,重新哭起。水夫人是女圣贤,素臣是奇男子,任公心如刀割,尚碍观瞻,哭犹较可;古心、素臣同气情深,鸾吹感恩心切,哭得已是利害;更有那任夫人忧夫、忧女、忧婿,素娥即忧自己,又忧素臣,湘灵既舍不得母亲、妹子,又愁父亲老年病体,受不得长途困顿,兼恐素臣要受毒刑,自己入京性命不保,这场痛哭,方是铁人断肠,石人下泪正是:

满地狂风吹菡萏,一池乱棒打鸳鸯。

众人正在哭泣,府县官到来,呈递手本、文书、解批、兵牌并诸般刑法,把人犯解将进去,听候点名。廖监问王都堂:“这些人都叫来则甚?”王都堂道:“昨日老公公吩咐,将任信等起解,还要拷打孙盛。”廖监大笑道:“这又奇了!咱怪孙盛一肚皮的大话,说这一声,原是吓唬他的话,怎便认真起来?这任先儿原是好官,咱从前失敬了他。这件事,咱昨日已访明了,任先儿爱这孙盛才学,不论相貌,愿把女儿嫁他,因未家结姻在先,故双嫁过去。他两个既嫁了孙盛,那有再进与万岁爷的道理?咱虽是内官,这条款敢也知道,也不忍拆散他已成的婚姻!孩子们,把各人的刑具都替咱开了,好好的回去罗!王老先儿,这任先儿好个官儿,又爱百姓,又不要钱,亏了他了!他有甚不是,还他的前程,做他的丰城县去罢!”于是接过文书解批,两只手一撕,都撕碎了,洒将下来。廖监这一番举动,把堂上堂下官吏人等,俱惊疑错愕,看得呆了。连任公、素臣等也面面相觑,惊怪不已。左右便将任公等刑具,一齐开放。计多着急,忙赶上一步,说道:“老公公,这都是欺君罪犯,怎便饶放得他?”廖监喝道:“你这处不死的光棍,有你说话处吗?”计多道:“老公公明见万里,说孙盛是假捏出来的,今日还要毒拷,怎一会就变转来?”廖监冷笑道:“昨日咱道他是假,便要打他;今日咱知他是真,便放了他,咱有甚不是吗?你说他相貌丑,做不得女婿么?任先儿爱他才学,不论相貌,情愿把女儿嫁他,干你甚事?你是他的百姓,他是你的本官,你敢告他,你就是个光棍,你就有个大大罪名哩!”因回转头来,问南昌县道:“你知道这光棍有个甚罪儿?”南昌县打一拱道:“部民诬告官长,欺君重罪,最轻也该问个充军。”廖监大喜道:“咱说这光棍的罪名大着哩!这么鬼人儿,那里当得军来?只打他的狗腿罢了!孩子们,拿躺棍给他个无数儿罢;若打得他不痛,依着他的主意,拿铁锥子替他锥几下罢!”于是,不由分说,把计多捆绑,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任公满心畅快。素娥、湘灵如在梦中,虽不去看他,听着嚎叫之声,暗暗的叫声:“惭愧!这光棍自作自受,原来也有这一日!”计多打得直躺在地,只剩一口气儿,扛将出来。廖监起身,同王都堂入内上席。素臣等纷纷散出来。外面水夫人等,听着敲打嚎哭之声,惨毒不堪,认定是素臣被刑,吓得心飞肉颤,涕泪交流。任夫人与鸾吹,扭做一团,哭得发髻散乱,钗环俱失。奚囊要撞进去代打,被把门的一棒,直打下台阶来,就在地下乱捎乱滚,嚎哭无休。古心一阵心痛,几乎晕了过去。直至计多抬将出来,一齐哭上前去,定睛一看,却并不是素臣,大家相顾愕然。须臾,任公等喜孜孜的陆续出来,诉说所以,没一个不咋舌惊叹,如醉如梦,额手称庆,欣喜欲狂。

回到寓中,正值未能随着洪儒,气争败坏的刚刚赶到,见任公等俱到,问知缘故,惊喜非常,洪儒道:“东方老亲家昨日回来,知道卖田之事,立时请小婿过去说,急切中凑不出千金,先交八百金,随后再凑二百金来;小婿怕迟了误事,先带这八百金赶来,岂知事已解释,真是谢天不尽!”当下任公自去谒谢都堂,禀见各上司。素臣与素娥等重复相见,素娥悲喜交集,湘灵腼腆含羞。水夫人如拾着明珠,满心快活。鸾吹、素文握手殷勤,缠绵不已。任夫人左顾右盼,心花俱放。任公回来,在寓中大排筵席,里边会亲,是水夫人首席,南面,任夫人北面相陪,鸾吹、素娥、湘灵、素文四人横坐。外边待婿,是素臣首席,南面,洪儒对席,北面,任公与古心同席佥坐。内外男女酒席之间,所言者,无非审讯起解之事,说一会起先的痛苦,讲一会后来的快乐,猜想一会廖监的变头,慨叹一会计多的天报,真个人逢喜事,酒兵快肠,满座欢颜,合堂笑口。连添酒上菜的丫鬟、仆妇、家人、小厮,没一个不笑容可掬,神气飞扬。正是:

苦到尽头,乐到极处;霎时变换,竭尽情致。

大家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已尽三更,终是水夫人老成道:“乐不可极,即此告辞。”任夫人若留不住。外面素臣听见里边席散,与古心慌忙辞谢,大家散了。到了次日,东方侨找送二百银子到寓,任公作书致谢,连前八百金一并璧还,各人心上,却感激无限。水夫人先收拾起身,与鸾吹、素娥一船,古心、素臣一船,留湘灵在省,候任公复官之信,未能到船,叩谢素臣救子赏媳之事。一到未家,容儿就领着玉观音姊妹,来见水夫人,水夫人细看,与奚囊、容儿正是对头,但不知性格何如,却并无凶恶之相。容儿道:“东方老爷得了喜信,几次差人来说,姑爷一到家,就要来拜,有话商量,如今姑爷回来了,可要给信过去?”素臣道:“我该先去拜谢。”因整顿衣冠,叫未能领路,去拜东方。投进名帖,东方侨直迎出大门来,看见素臣,暗暗吃惊道:“孙盛是白又李诡名,前年县中审讯,人都道他生得美如冠玉,前日家人回来,说是一个丑汉,我不肯信;谁知果是如此!其中必有缘故。”领至大厅,相见已毕,茶罢寒温,渐渐讲入港去。东方侨文章经济,俱有根底;当不得素臣是胸罗星斗,学究天人的本领,议论起来,真如灌溜抉莽,左右逢源,东方侨惊叹不已。因问廖监忽然改变之故,素臣道:“晚生至今猜想不出。”东方侨屏退从人,说道:“先生未回之时,太夫人主意,令正改装,权结花烛,外人虽不甚深知,然那日乐人傧相,俱说新郎美貌;今先生尊貌,虽属大贵之相,而与美貌二字,却甚相左,未免有滋物议;且计多怀恨,或恐有意外之事!依弟愚见,西庄不可复居,弟有一小庄,在深山之中,与尘世相隔,不如悄悄移居于此,只说已经回籍,便可省却是非。不识先生以为何如?”素臣道:“承老先生骨肉之爱,为此远虑,感激无尽。回去禀知老母,再当奉复。”

素臣回来说知,水夫人道:“如此最好!机事不密则害成,我也想及,只苦无一枝可借耳。”素臣道:“即是如此,我们就不必到西庄去了。”因与鸾吹计议,悄悄的将阮氏、田氏先接进城来,夫妻相见,又是一番悲喜。素娥述知官事,吓得田氏面如土色,道:“奴家事后耳闻,不觉心胆俱裂,亏着妹子们怎样苦过来的?”鸾吹道:“那时节那个还想着性命来?今日骨肉重逢,真算是意外之事了!”

是夜古心、素臣及两个小舍,俱宿在临卫轩中;鸾吹宿在素娥房里,让出大床与水夫人;又设两榻,与阮氏、田氏卧歇。素臣正待出宿,水夫人道:“忘了一件事,怎不抱龙儿来见了父亲?”冰弦忙向生素床上抱来,田氏接过,向素臣作礼。鸾吹拿过画烛,对素臣道:“二哥,你看他好一个相貌!”因把烛照着,笑得鸾吹没入脚处,道:“怎这样好睡?看嫂嫂把他一上一下的颠着,还是呼呼的打着鼾声。母亲,你看他两只小眼,还是闭着哩。”素臣笑道:“有其父,必生其子,真可谓浊物矣!”因把手指去抻开他两眼。水夫人道:“看仔细,他睡熟的人,猛然开眼,见了这丑脸,不要吓坏了么?”那知素臣手指一抻,两眼已开,炯炯的两个小眸子,不转睛看着素臣,便直扑入怀里来。水夫人道:“怎不害怕,反要抱起来?这真是父子天性了!”素臣接过,仔细一看,说道:“相貌却也不俗;只是贪睡,便非佳儿!”水夫人道:“他乳名龙儿;骊龙善睡,可知是他本性。”鸾吹笑逐颜开,紫函、冰弦、秋香、生素一班丫鬟,都笑得眼睛没缝。水夫人道:“廖监若无此变头,玉佳性命不保,岂得与龙儿耍笑,乐不可极?可出去睡罢。”素臣遵命趋出,然后各人安寝。

次日,天才一亮,外面雪片的打将进来,吓得各房中,男男女女齐爬起,大家怀着鬼胎,不知又有甚祸事?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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