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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对了，这些孩子也没有被你卖给病毒研究所或者黑市人体器官搜集所这类可以赚黑钱的地方，甚至，孩子们长大后还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热爱的职业，即使对你没有回馈也无所谓。” “呵……”安雅轻笑，带着一丝恶劣的、嘲讽的味道，“就是不知道，在你死之后，这些孩子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听到这里，约书亚萧索灰败的神情终于变色，他猛地抬头，拉扯锁链，金属撞击叮当作响。 他甚至在来到刑讯室后，头一次展露出明显外露的激动情绪，嘶哑吼道：“那都是一群没有反抗能力的无辜小孩，你们不至于如此卑鄙！！” 可他目眦欲裂、愠怒嘶吼的神情又忽然僵在了原地，因为他从面前少女的脸上，看到瞬间展露出来的仿佛是憎恶、困惑、烦躁，又像是惋惜、难过与哀伤的神情，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复杂到常人难以解读。 可约书亚却在刹那间领悟了那个神情…… 他微微一呆，愣愣地盯着安雅。 然后垂眸，那昂扬上来的愤怒情绪，又突然流泻了出去。 他甚至失笑了一下。 原来如此，原来……他们是“相似”的人啊。 是因为这样……才会有关于她的那些传闻…… 约书亚血色的眸光里，不知何时蕴藏了几许柔和。 被长时间严刑拷打却一直都无动于衷的他，却在此时，抿了抿唇，第一次解释起自己的想法。 “成王败寇，是我输了……游戏到此结束，这也是我应得的下场……你杀了我吧，其他的，我无可奉告。” 他低垂下头去，仿佛对自己的生命，毫无留念，甚至有一些在漫长的折磨后、终于解脱之感。 安雅微微挑眉：“所以你不在乎那些……” 她话未说完，却被约书亚打断，他甚至低声笑了起来，不再和从前那样张扬且充满敌意，反倒似乎是觉得有趣而显出两分友善来，明明还是阶下囚的身份。 “安雅小姐取缔埃德加麾下的毒药研究所，把孩子们和伤患转移出去治疗、安排就学的事，我还是有所耳闻的……” 言下之意，他根本不相信安雅会对那些孩子们不利。 “……”安雅也短促地笑了一下，没想到竟然会被审讯对象反将了一军。 可短短的几句对话，却无形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甚至，他们都明白了对方隐藏在杀伐果断、残酷理智之下的，内心温柔的一面。 微微沉默，安雅再度说道：“你只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留你一条命。” 约书亚垂首，没有回应。 但安雅已经开始问道：“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想要对我下手？” 约书亚：“……” 安雅：“第二个问题，你抓了我的管家却没有赶尽杀绝，是特意引诱我去救人的吧，是和帕里斯通串通好的吗？” 约书亚微微皱眉，他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听到帕里斯通的名字。 从他的神情中，安雅已经得到第二个问题的答案。这么说，约书亚只是帕里斯通手中的棋子，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被人拉入棋局。那么帕里斯通到底想要做什么？真的只是想要借约书亚的手杀掉她吗？他的图谋只是这么简单吗？ 安雅：“第三个问题，你之前提到我的身价，那么，你原本想要把我卖给谁？你最初是主动想要抓我的吗？但这并不像你……因为你是一个十分谨小慎微的人，没有把握做成的事，从来不会随意动手，也从不插手人口买卖的行业，甚至拒绝过一些权贵的建议。” “那么，到底是谁，逼得你不得不来抓我？” 约书亚的眉头倏地皱紧，但依然沉默。 安雅却带上一抹了然的语调：“原来如此……你是被人操控了不能说啊，是你爸爸下令的吗？” “！！”约书亚猛地抬头！ 他带着惊讶之色看向安雅，却又快速避过她的目光，只是目露惊恐，呼吸在骤然间变得急促，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嗬嗬声，不断咳出血来，身上更痉挛抽搐起来，就像被打开了某种自毁的开关。 “好了，我不问这个问题了！”安雅突然打断，拔高声音。 她变得有些烦躁起来，那种被至亲操控、无法自主的糟糕记忆，又再度回到她脑海中。 她攥紧拳头，指甲下意识掐入肉里，又强迫性松开，皱眉道：“但孤儿院总归是你自己想办的吧？这个也不能说吗？” 被中断了有关“关键词”的问话，约书亚颤抖着松了一口气，剧烈的喘息，浑身冷汗如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感觉让他遍体生寒。 他忽然带着几许悲凉的，低沉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带着叹息与无奈的，他咳着血笑了很久。 只是，当再次看向安雅时，他的神情又柔和了几分。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他从前选择了要孩子，那么他的孩子，到现在应该也会有安雅这么大了吧？…… 但是……但是！！ 他的孩子可能不会有她这么优秀！也恐怕没有足够的实力，像她这样能够凭借自己的力量，突破重重桎梏，排除千难万险，有那样强大的心志和坚持力，誓死打破身上的枷锁，最终获得自由！ 如果是这样……如果他的孩子还是要像他这样，从出生开始就活在漫无边际的恐惧、厮杀和绝望里，没有尽头，无法自主，也不知道自己人生的意义，只是如同行尸走肉的傀儡一般……他又为什么要带他们来到这个丑恶的人世？！ “安雅小姐……是在困惑吗？”他的声音忽然变轻，近乎有些温柔了。 就连他的笑容，也带上一股梦幻般的柔和色彩，只是满口猩红的鲜血，兀自横溢。 “是觉得像我这么糟糕、恶劣，倒卖军火，贩卖毒品，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样的逻辑想要去做慈善？……” “是因为良心不安？还是因为害怕会受到惩罚，所以提前向神赎罪？……” “哈哈哈哈……都不是！！”他猛地大笑起来，带上一股近乎疯狂的热烈与激切，眼球微凸，嘶声吼道。 “在希尔家族，不够贪婪，不够自私，不够有野心和魄力，不够疯狂和狠绝的人，早就倒在血泊里，被蚕食殆尽！！！” “良心不安？害怕惩罚？哈哈哈哈……那种懦弱的家伙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 “但是，我只要问一个问题，安雅小姐就一定会明白。”他忽然歇止，脸上张狂之色霎时退去，却又带上些许傲慢。 只是傲慢之中，又藏有一些悲哀。 “安雅小姐在年幼的时候，在你的母亲，艾丽娅·希尔的手上，曾经也肯定过得极其悲惨吧？……”他低低的，仿佛梦呓般说道。 “在那种最黑暗最糟糕最残酷的时光里，难道你一次都没有过那种想要上天入地的期望、祷告、祈求有人能帮帮自己、救救自己、让自己脱离这种无边无际的绝望的时候吗？！！！” 轰——！！！ 一瞬间，被逼问的安雅脑袋里血流疯狂上涌，又顷刻间退得干干净净，一张脸上血色尽失，唯独剩下苍白的冰冷。 约书亚又再度笑了起来，竟然有一种同样出身于希尔家族、经历过无数折磨与痛苦的默契。 “哈哈哈哈……所以小姐怎么不能理解我的做法？！又有什么好困惑的？！我所做的事情，与安雅小姐所做的事情，又有什么不同？！”他厉声喝问。 安雅默然无语。 她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又觉得，好像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 她眉头皱紧，眼眸垂下，捏紧的拳头微微颤抖，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在短暂的死寂一般的安静过后。 “我应该……一定会死吧？”约书亚又轻声说道，带着一丝仿佛人生走到尽头的无处安放的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