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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好奇吗?可朕,倒是好奇得很啊,有意思,哈哈哈哈……” 殿门大开, 门外夜风阵阵,缓缓吹动殿门,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一旁立着几盏明角玻璃座灯, 烛火在夜风中摇摇欲灭、苟延残喘地吐着飘忽闪烁的光焰。 慕容景一张脸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愈发透出几分无诡谲难辨。 赵嘉宁惊恐之余,震惊地望着他。 不过几月未见, 慕容景的样貌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像是被吸干了精气, 整张脸泛着灰败的青白色。 “你……” “怎么, 你我都是差点做成夫妻的人, 才不过短短几月不见,这就认不得我了?” 他目光自她脸上逡巡而过,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不过你倒是一点都没变,脸颊甚至更丰盈了些,看来薛钰把你养得很好。” 说着目光下移,略显讶异地一挑眉:“哦,肚子更大了, 像是快要破体而出, 啧, 怪吓人的,快生了吧?” 赵嘉宁闻言面露惊恐,伸手捂住肚子, 戒备地往后挪爬了半步。 慕容景嗤道:“放心,好歹是薛钰的孩子, 按道理该叫朕一声世舅的,朕又怎么会对朕的乖世侄做什么呢?” 说完阴恻恻地笑了, 敛眸遮住了神色,只道:“况且孩子即将诞生, 这可是薛钰的骨血,一旦孩子将生,朕的手上便又多了一样制衡薛钰的砝码,你说朕会不会自毁棋子?” 他深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放心,朕一定会好好地照料你,让你平安地产下孩子。” 赵嘉宁呆愣了片刻,等反应过来后,面色瞬间变得惨白! 慕容景言下之意,是想用她的孩子去威胁薛钰! 不,薛钰不会在意它的死活的!届时若是慕容景发现这一点,发现这个孩子根本就是一颗无用的弃子,他一定会迁怒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它不可以有任何闪失! 赵嘉宁攥紧手掌,指甲深陷入掌心,她只是咬紧唇瓣,死死地盯着他:“不,不会的,慕容景,你别再妄想了!你拿孩子威胁他是没用的,薛钰亲缘淡薄,即便是他的亲生孩子,他也决不会在意它死活的!” “哦?是么?虎毒尚且不食子,我就不信,薛钰真的能一点都不顾父子血缘。” 慕容景微笑起来,然而那笑意之中,分明有种诡异的悚然,就像是毒蛇游走身前,正朝她缓缓吐着信子:“不过没关系,就算他能不在意天下人的死活,也一定不会弃你于不顾。” “是不是好奇为什么朕会在陵园里派人在那候着你?因为朕从头到尾,都知道你没有身死,那日传来行宫里你葬身火海的消息,朕偏是不信,要亲眼见到你的尸身,只是那具尸体早已被烧得面目焦黑,无从辨认了。” “于是朕就想到了一个法子,”说到这里,他诡秘一笑,神情颇有几分可怖的疯态:“你不是怀孕了吗?要想知道那具被烧焦的尸体究竟是不是你,只需剖腹查验,看看她肚子里有没有婴孩的尸体,不就一目了然?” 赵嘉宁想到了什么,面色唰的一下变白,胃里更是一阵翻江倒海。 却见慕容景眉梢上挑,竟是有几分自得,像是在为他能想到这样好的法子沾沾自喜:“于是朕就命人把那具焦尸的肚子剖开,可你猜怎么着,她肚子里空空如也——原来她不是你啊,我就知道,赵嘉宁,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他眯起眼眸,渐渐凝了几分冷意:“你又骗朕。”转瞬却又笑了起来:“不过无妨,兜兜转转,你还是落到了朕的手里。” 他低头转着手上的扳指,闲闲地道:“我知道你总是要回京的,因为你父兄的陵墓在这里,而你一旦回京,势必要前往祭拜,朕要做的,无非是守株待兔。” 慕容景咧开了嘴,明明是在笑,却分明透出几分森然吊诡:“功夫不负有心人,这般守了几个月,嘉宁,可总算让朕等到你了。” 赵嘉宁后背一阵寒凉,剖腹查子……这样阴毒的法子……她可以确信慕容景已经彻底疯了。 在她走之前,慕容景也已已疯了大半,居然沉迷于巫蛊之术,如今薛钰与赵王的人马势如破竹,一路杀到京城,慕容景败局已定,可不得疯了个彻底。 被一个疯子抓来身边,去威胁另一个疯子,于她而言,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他的注目下,赵嘉宁脸上血色也一点点地褪了个干净。 —— 慕容景果然如他所言,一时并没有为难她和她的孩子。 她依旧住在从前的朝露殿,被派来照顾她起居的宫婢唤作柳珆,眉眼与听雪有几分相似,赵嘉宁见之亲切,两人关系还算不错。 赵嘉宁从柳珆口中得知慕容景依旧沉迷巫蛊之术,且有愈演愈烈之势,非但如此,他还碰上了丹药,简直是五毒俱全。 他眼下正在服食一类叫做金丹的药丸,听这名字,多半是红丸一流。 难怪他脸上有如此颓势。 魏宫迷案之一便是魏熙帝之死,说是迷案,可大伙儿心知肚明,他是服用红丸暴毙的。 没想到他儿子会步他后尘。 她知道,慕容景怕是活不长了。 倒真是令人唏嘘,赵王他们还没攻进城呢,他自个儿倒是先不行了。 不过她眼下没功夫担心他,她还是先担心担心她自个儿吧。 —— 临盆之日很快就到了,赵嘉宁险些死在那一日。 倒不是因为难产,是城门即将破了,赵王即将,宫中上下乱做一团,连个给她接生的医婆都找不到。 宫里上下乱成一团,到处充斥着尖叫与惶恐,宫女太监全都收拾细软仓皇逃跑,虽说赵王是魏氏宗亲,倒不至于在宫中对着宫人开杀戒,但新帝即位,说不定要杀几个人用他们的鲜血来祭旗,这也未可知啊。 阴云笼罩着整座宫殿。 慕容景衣衫凌乱、连发冠都未束,神情木然地坐在门槛上,听着赵嘉宁撕心裂肺地叫喊。 一旁站着翰林侍讲,也就是从前的太子赞善方适伦,他作为慕容景的老师和谋士,对这位学生也是君上一向关爱有加,在这种关头,自然不会弃他于不顾:“圣上不必过于恐慌,宫中尚有御林军六千,可护送圣上从东门逃出宫去。” 慕容景颓然地笑了下:“逃出去之后呢?苟且偷生,四处逃窜,不人不鬼地活着,直到被慕容桀的人抓住?” “不会的,圣上,只要能逃出去,各路的勤王之师都会为您讨伐逆贼的。” “勤王之师,哪还有什么勤王之师?” 他虚幻地笑起来:“不过,是吊着人念头的一场空梦罢了。” 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双眼渐渐凝了精光,神情染上了一种玉石俱焚的癫狂:“不,朕就算败了,死了,也得拉一个垫背的!” p 他倏地转头看向躺在榻上痛苦生产的赵嘉宁—— 最后还是柳珆硬着头皮为她接生,许是命不该绝,在经历非人的折磨后,浑身上下汗涔涔、几近虚脱的赵嘉宁,终于顺利产下一子。 可她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孩子就被形容疯癫的慕容景一把夺去,他看着那名哇哇大哭的孩子,就像是在看一样满意的砝码。 他双目猩红,疯态尽显:“哈哈哈是个儿子,这是薛钰的儿子!薛家子嗣单薄,九代单传,男丁尤为珍贵,既是个儿子,还怕拿捏不住薛钰吗!” —— 城楼下,薛钰一身玄衣铠甲,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修长手指松松握着缰绳,寒风吹刮在他的脸上,他的面色沉静如深流,有一种凛然的冷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