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小说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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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抱我。”江依,她是一定抹了亮油,点上去为胭脂添色,下唇映出珍珠玉石一般大的白圆,随着光影左右移动,忽闪着,像她的眼睛。 四周落了一层纱帐,深深浅浅,窗外看不到车马行人巷,一片茫雾蒙蒙清寒厚重的野树林。 忽而雷声大作,将我从梦里拖出来,梦妖是个祸害,坐起来睁开眼才能认清不真实的虚像。楼外的伙计们正用滚轮车运货物,街上来了两排人,领头的打锣,破晓开始热闹起来。原来是梦,惊醒时恰好江依梦呓,她念:“书文书文。” 窗户被风刮开一扇,晨起要冷一些,原以为只有我热,水地就是这样,一年中大半光景湿热,江依穿得很薄,一样出了汗。颈上沾着头发,胸前衣领熨帖,一连坠到腰下盖住一半大腿,美人骨下五指,两侧用带子系到一块。 虚像荒谬,说话时胸前起伏,遮不住的肉就被那条细细的带子交叉勒住。 墨书文啊墨书文,你,我在心里叫自己,满脑子都是江依的声音,她平时就好这么叫,呼来喝去,我想叫醒自己,越叫越糊涂。算了,就当扳回一局,你来我往,打个平手。 晨起沐浴,江依懒得动,快到晌午才用上饭,最后一趟车送我们入内城,跨过两条街,遍地是水,我没来过水乡,是头一回看见这么多这么深的水,夏末山林杨树叶榨成的汁,苍翠欲滴,桥下是流动的墨色。客乘舟渡,在桥上眺望船从远处移来,穿过小桥洞,漂到前头不知哪个街巷撑竿停下。 江依当街把包袱往地上一堆,自己上前敲门,宅门匾额没有她的姓名,从右到左写着“勤园”二字。 开门出来两个姑娘,姓陈,一个叫霜,一个叫雾。陈雾很安静,来回往屋里搬江依沿路买了又舍不得扔的东西,陈霜领我去自己的住处。石廊底下有流水,是条遮雨的长桥,越过两处园林,顺楼梯扶着栏杆上去,木窗下缘高出假山顶,二三层的模样。南北排布,东西都安了格窗,两面推开,人在卧房就能看见日升日落。 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好地方留给我住怎么看都是虚掷钱财。 我点头道谢:“你家小姐真是有心了。” 陈霜沏了壶热茶,帮忙归置桌上的杂物,“远道而来的贵客,自然舒心最要紧。” “一起照顾小姐起居的另一个姑娘,是哑的。”陈霜扶住喉咙,“说不出话。有什么事叫我,就在前头。” 她往前一指,前面一院是有一排屋顶互相靠着。 来这住下已经叨扰了,不用我下厨房,陈霜说吃不惯再按着口味到外面酒楼里点,实在是将我同小姐一样伺候了。 陈霜似乎有话要说,思前想后突兀开口:“等休整好了,小姐能否跟姑娘同住一间?” 园子这么大,出了这院还有几处楼屋,睡床再大也不是非要卧在一处。 “看她,一会儿我过去问她。” 陈霜摇头,钗环泠泠响,“不是,是小姐问姑娘话。” 这是她家,她想住哪谁敢不让呢。 “随你家小姐高兴吧。” 陈霜低头,“更要先随姑娘的心意。” “我听她的。” 大门外有拱桥,流水两侧排列白墙绿瓦,黑压压的屋顶和阴天乌云融在一块,墙被黑水染上翠色,处处蒙上一层青纱。 这间楼构造奇特,底下有个红漆木搭起来的秋千,江依的住处是个普普通通的小楼,上层的楼台挂起竹帘,风一吹来回飘荡,抻开卷起甩在气墙上。院内草木茂盛,许多流水,青石板到庭院深处联通假山,后有一圈曲水花园。我在一旁看了有一会,沿边走,不敢用鞋踩。 水中游鱼翻跃。好多东西,于我是不值当的靡费,江依不同,教养和荣贵用金银浇铸,她待过的一草一木,一粒尘土都是有花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祝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全部变成富婆宝宝! 还没想好文案,再想想,总会想出来的! 浮光跃金 门外的花架突然倒了,瓷盆碎的碎散的散,石坷掀在地上,大块小块咚咚咚顺着楼梯往下滚。我指向自己心口,食指戳点胸骨,陈霜不解,冲我眨眼睛。 是我,踌躇暧昧,左右流之,江凭月最好是钟情、最好非我不可。她像是真能听见我的心迹,几日来越发亲近。 挑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出去走走,这个地方一步一景,去到哪都要盯住一个景框看上许久才算不虚此行。从前江依不太管事,拨弄香粉,刺绣写字,书册满架,别的都交给手底下信得过的人去做,闲来只去人少僻静的地方,平日歇在楼阁,到点打烊。 起初笃定她笨,她的庭楼很亮,放在我们那条街上太显眼,一旦过了夏天,生意要走下坡路,谁家做买卖把高楼架在穷巷口。从前在紧里头的巷子喂猫狗,对面是荒地,她一来,画押定契手起刀落。我是对门的陪衬,以为这下生意难做,赶紧勤快起来多接点活好维持下去。过了半个月后知后觉,我这的常客根本跨不进斜对过的门槛,总在拐角侯着的几辆华贵马车从没在我们这边的阴凉地停过。我卖我的,她赚她的。 相隔不过一条街,走进门的却从来不是一拨人。最后捧着茶碗感叹,再添一句相逢陌路点题。 “分明是胃口不能相互迁就,吃饭用菜哪有贵贱高低。”江依弯着唇角训话,一边替我理好耳后的碎发。 “再说了。”她指着自己,“我不是你的食客吗?” 做买卖不容易,她在苏州好好的,怎么非要到处跑。 过几天再回去,入夏就得雇工了,一整个冬天跟她厮混,跑来跑去四处玩乐,正经事全抛脑后。原本是要交租钱的,年前的账算清之后赶巧了手上有余钱,赋税齐全没外债,头天夜里东家捎信出来有意把铺面送人,通读文书没有暗坑,按个手印就是我的了。 城里踏实肯干的年轻人街边一抓一把,我从小到大运气总是较旁人差些,前后一均,这回才能捡这么大便宜。前两年打着算盘过日子,拿定主意把大半生拴在这个小楼上,最差要供养妹妹上学,以后能交得起她的那份钱,我们亲人不至于离散。年前年后不过个把月,妹妹有了家,有了真的名字,我也受人照拂得了一处安定居所。 只须江依不把她的铺面和庭院盘出去,我们一辈子都能见着面。 江依绕出亭子站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太阳底下提起裙角转了半圈,说若是人手不够,她兴许能帮上忙。 我摆手,示意她赶紧下来,“算了吧,点个蜡都能燎着头发,回头把手给切了。” 江依矮下身子,一条腿垂下来,攀住石面上显眼的裂口就要往下跳。常人而言不算高的台子,两只手一撑,抬腿就能翻过去,江依不行,她要踩着边上去,小心谨慎地下来。 一直如此,说是医不好了。所幸不疼,骨头有问题,偶尔使不上力,走路会慢一些,跑起来勉强得一个平衡,还容易崴到脚,自小比别的孩子怕累,没几个同龄玩伴。 为什么选我呢? “嗯?说什么?”她拍打裙边和裤脚,上面沾了湿泥。 我回过神,改口道:“你的字很好听,什么含义?” “哪有含义,只图好听,你呢,要取字吗,那个年纪离开家,顾不得许多。” “我们家啊,我家里……其实之前想让如清姐姐给取个字,她不愿意。” 江依没坐回方才待过的位子,一旁立着,我话音未落,她皱起眉头,“她还不愿意了,她凭什么不愿意?” 我赶忙摆手,“本来就是家中亲长的事,她说自己太年轻,过些日子会给的。” 江依说不行,该由她来拿主意,指着我琢磨了半天,绞尽脑汁,一圈一圈点着指头挑字。 我不是良善之人,既离不开这样众星拱月的裹缚,又接不住满眼满怀痴心错付的喜爱。不敢直截了当说清楚,也不愿口出恶言违负自心,终于进退维谷,当真罪有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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