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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置可否,又问道:“你自己会涂?” 她迟疑了,低着头, 小幅度点了一下,“……我自己会看着来。” 会才怪了,他不是没见过她涂药的样子。 她从小就闹腾, 身上少不了淤青伤口。偏偏又怕疼,每次涂药的时候都疼得眼冒泪花,活像是风雨凌乱过的小白菜。 她巴掌脸皮肤白,杏眼水润, 是随便一笑就甜得讨人喜欢的长相,哭也一样, 掉几滴眼泪就让人心软,她又能说会道,一张嘴脆生生的见谁都喊人,在学校里很是吃得开。所以每次她受伤去医务室,都搞得那几个年轻校医很不知所措,她一喊疼就不忍心下手,偏偏她那套求饶撒娇的话让人容易心软,每次给她涂药都忍不住花上比别人更多的耐心和时间。 有一回她跟人打架,被他带去自己小舅舅的医院,连他那不近人情的小舅舅都被她撒娇似的哭求扰得没辙。 所以让她给自己涂药那就更不可能了,别人给她涂药她都疼得一碰就哼哼,自己给自己涂药,她几乎没法下手。 沈既白在旁边坐下,转开头看向医务室门口的方向,“我不看你行了吧。” 他不可能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否则她直到运动会结束都不会涂完,说不定干脆就放弃,偷偷回去。 而且她不仅好面子死倔的毛病像小时候,怕孤独无聊的毛病也跟以前一样,什么都要跟别人一起,上厕所要有人一起,买水要有人一起,生病受伤这种时候如果让她一个人,会一个人委屈生闷气,如果是小时候,还会偷偷掉眼泪。 她的这些破毛病他又不是没见识过,又喜欢疯玩又娇气,偏偏嘴一瘪就委屈求饶,让你也没了脾气。 她果然只挣扎了一下就放弃,微微凑近一点,在他身后向他确定道:“你真的不会看?” “嗯。”他头也不回。 她不放心,继续问:“骗人怎么办。” “你是小狗。” “…………” 十分钟后。 沈既白回头,果然看见她手里捏着棉签,正以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碰到膝盖的龟速,慢慢地往伤口上探过去,一张脸皱得像个包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做一场生死攸关的精密手术。 “江弥,你不会以为拖到医务室下班你就不用涂药了吧。” 她如惊弓之鸟,从跟棉签战斗的注意力里回神,“你不是说你不会看吗。” “你说你会自己涂,你做到了没。” “……涂了。”她咽了咽口水,在他的视线下弱弱补充,“一点点也算。” “怕疼还不安分点。”他的语气已经带上一点无奈。 她能说会道,最会倒打一耙,把自己说得很委屈,“我这还不是为了给你加油。” 他默默叹了口气,走到她的面前蹲下去。 他从医药用品里重新拿了棉签,药水打开,根据刚才听到的校医说的话,分辨着先用哪个药水,“疼不了太久,忍一会儿。” 她根本不放心,尤其是这号脾气差的大少爷,她更不放心了,连忙缩回自己的腿,吓得连说话都带点磕巴,“我我我自己来就行,我这次真的自己能行。” “我能信你吗?” “真的、这次是真的,我真的自己能行。” 她双手挡在膝盖上,连连抗拒,满眼惊恐。 她是真的对他很不放心,她连自己都不放心,怎么放心沈既白,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会给人涂药的,他大少爷哪会做这种事。 沈既白蹲在她的面前,抬眼看着她,说话时用上了自己所有的耐心,“我会很轻。” 也许是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说话,他的眼神也坚定得很有说服力,在对视的这一秒里,她感觉自己有点动摇了。 她的抗拒暂时松懈了,他低回了头,把她挡在膝盖前的手拿开,回忆着别人怎么哄她的话,“一会儿就好。晚上我的车送你回家,你想吃什么都给你买,现在听话一点。” 虽然学得有点生疏,但是这种哄骗的招数用来对付她屡试不爽,果然,她最后一点抗拒都暂时放下了。 不过疼是真的疼,在药水碰上来的那一刻她就龇牙咧嘴。 她本来还算忍住了,随着药水越来越多,刺激着伤口疼得她不行,她再次退缩了,连忙嚷道:“我我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都已经到这儿了,他不可能让她打退堂鼓,手掌下意识就禁锢着她的小腿,把她往后缩的腿固定在原地。 他手掌心的温度很高,带着少年独有的炽热。 在握住小腿皮肤的刹那,像是烫人的火种,从皮肤到血液,再到心脏,这一刹的心惊肉跳让她下意识想要缩回。 他还在和她怕疼的挣扎较劲,更用力地禁锢着她的小腿,强硬地拉回她的后退,同时抬起头:“江弥。” 只是他再次压下耐心的哄劝还没说出口,校医务室的门已经被人推开,走进来的人说着:“我来吧。” 她下意识就转过头,林嘉远已经将医务室的门关上,随着门外的光线消失,他在逆光里的面孔也变得清晰。 他走到她的面前,低头看着她的膝盖,那张总是温和的脸上难以看到更多的表情。他俯身重新从旁边的药箱里拿出棉签,即使没有听过校医说的话,也熟练地知道该先用哪瓶药水,然后是哪瓶粉末。 他在摆弄着那些瓶瓶罐罐的药时,语气也是熟练地哄:“几分钟就好了,江同学忍耐一会儿好不好?我尽量轻一点,不会让你太疼。”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又轻又温和,让人听了就会收起所有的脾气。 可是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拥堵着的郁闷,明明在很多时候都被其他事分走了注意力,在听到他熟悉的声音的这一刻,那些已经压抑下去的难过反而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她转开了头,不看林嘉远一眼,声音也闷闷的,“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忙吗。” “跟搭档的同学交换了一下分配的工作,提前把我的稿子读完了,今天也没有新的比赛项目需要播报了,所以能提前结束了。” 就连解释,也好温柔,他总是耐心。 但她还是难过,“哦。” “怎么也不带一套换的衣服,入秋后的天气不比夏天,腿不会冷吗?” “不冷。” “如果不是光腿的话,可能不会伤得这么严重。” “哦。” “江同学。” “干嘛。” “你好像在生气。” “……”她还是不看他,嘴也很硬,“没有。” 他已经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在即将开始前,再次声音很轻地哄着她的情绪,“这个药水涂上去会比较疼,但是这个涂完以后,其他的药都比较温和,所以江同学只需要忍耐这一会儿就好。要涂药,要乖。” 难过归难过,涂药的事还是比较紧张,听到他的预告,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揪紧,做好了心理准备。 林嘉远看了她一眼,闷着声是配合的表情,这才低下头开始给她涂药。 他做什么都细致小心,也总是有用不完的温和耐心,冰凉的药水触碰到伤口时,虽然有刺激的痛,但他好像能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控制力度,让她的疼痛降到最低。 伤口上密密麻麻的疼不断传来,但是因为他的小心,整个过程都在她能够承受的范围内,所以整个涂药的过程都无声进行得很顺利。 他扔掉棉签,换了新的,拿过另一瓶药水。这种药涂上后没有什么痛觉,她紧绷的神经也因此放松下来。 也因此渐渐感觉得到他因为离得很近而洒在皮肤上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