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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画家近期正绘制一幅十米的山水画,为等颜料干的最佳程度,他已经一整宿没合过眼,精神状态略显恍惚。 当看见宋冥在现场拍下的图案时,高画家一直疲惫眯着的双眼,陡然瞪大了:“这笔触,这风格,这色彩……哎呦,这位我认得!画这些画的人,我可能有见过。” 云程市美术圈子就那么点儿大,画家相互认识。 想看出是谁画的,不难。 “是不是一个人过中年的男性,住在艺术商场附近?”宋冥:“他喜欢的风格比较小众,或者用怪异来形容更为合适。他可能有一个年龄在三至六七岁的孩子,经济状况不太乐观,但他自视甚高,自以为怀才不遇,一直在竭力寻求一个扬名的机会。” 这描述,事无巨细。 从住址、家庭状况,到经济和心理,均有涵盖。细致程度,就连高画家这个跟此人有过几面之缘的,也望尘莫及。 高画家听得瞠目结舌。 “宋小姐,这人你认识?”他震惊得合不拢嘴。 “不认识。”宋冥浅笑:“这些只是简单的侧写,以及信息整合。” 那一辈的人受限于条件,在儿时接触到西方童话的机会不多,应该是自己有了孩子之后,才会对童话故事有所了解。而喜欢听童话故事的孩子,年龄一般不会太大,以幼儿期为主。根据孩子岁数,反推作画者年龄,可知他应该是一个中年人。 此外—— 根据查到的账号ip,可得出居住范围。从变质的糖果,可判断经济条件。 如果不是寂寂无名,苦求曝光机会。他不会买号进入灵异爱好者群里,耗费大量时间潜伏,只是为了在适当时机抛出预言,吸引人过去直播,以展示自己的“作品”。 高画家一知半解地点头,开始说起他认识的那个人。 他对那人,格外嗤之以鼻。 “我认识的这个人,跟你描述的一模一样。不过他不是画画的,只是开装裱店的。但他的装裱店没生意,赚不了几个钱,所以平时靠给别人画仿品赝品为生。”高画家提起上唇,颏肌收缩,表情得像是闻到了某种酸腐的臭气。 “不是我说,他这个人啊,画得……实在不行。他没受过什么教育,会点三角猫功夫,就自以为懂艺术。”高画家表现出的厌恶态度,不止是对画,更是对这个人。 他对这人的评价很低。 尤其对此人从事赝品绘制一事,高画家颇有微词。 “知道他孩子小,花钱凶,得多多挣钱养家,可咱们搞艺术的,可不能没有良心啊。”高画家把头一摇再摇:“画得不好,可以做其他的工作嘛。弄虚作假,真不是人干的事……” 所有的侧写都对得上,宋冥意识到,她此行的目的达成了。 “在哪里能找到这个人?”宋冥问。 高画家想了想,说:“这个人,就住在艺术广场西边的老小区里。他在小区大门的边上开了家装裱店,店面很小,不好找,但他人现在应该在里面看店。你进去直接喊他就行。” 宋冥眉心微蹙:“我该喊他什么?” “噢噢噢,忘了说。”高画家赶紧从睡意朦胧中醒神,补充道:“他姓张,名豫。我们这些看不惯他的,背地里都叫他老章鱼。” 这个张豫,就是群里的预言者。 在这次轰动全市的旋转木马尸体直播中,他便是躲在幕后,暗中操控全局的那个总策划人。 猎巫童话4 只是—— 这个幕后的操盘手, 未必甘心一辈子隐藏在阴暗的幕后。 他想要走到台前。 张豫有这份野心,渴望为人所知,渴望肆意挥洒他旺盛的创造欲和表达欲。 根据高画家的话语,宋冥能够知道, 张豫是不被云程市当地的艺术圈层所接纳的, 没人找他装裱,更没人会买他的画作。缺乏其他谋生手段的张豫, 只能长期帮人画仿作。 但, 没人愿意一直活在别人的影子下面。 尤其是以这种可耻的方式。 张豫精心策划的一切,都是为了创造时机走到聚光灯下, 一鸣惊人。他的这份不甘平庸,有没有可能会是他的作案动机? 宋冥一将此行所获告知齐昭海, 她就见识到了齐队长惊人的行动力。 不消半个钟头,齐昭海便带人来到张豫店内。在这间简陋又窄小的装裱店里,宋冥亲眼见到了张豫本人。这绝对是她见过的, 第一个一点都不怕警方的嫌疑人。 张豫甚至因为他们的到来, 而激动万分。 “太好了!太好了!” 张豫手舞足蹈, 欣喜若狂,像是中了举发癔症的当代范进:“你们终于来了, 你们终于知道是我的作品了。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我以后再也不用模仿别人的画了,我那伟大的、绝赞的作品,终于有人知道了!” 宋冥都怕他因情绪激动过度,一不小心背过气去。 手肘撞倒油墨瓶,指头掀翻调色盘, 张豫边仰天大笑,边把桌上的半成品仿作拂落在地。数不清多少色彩, 刹那间混乱无序地泼洒,把这间小小店面里的纸卷,悉数染得花花绿绿。 他承认得太过迅速,以至于齐昭海感到难以置信。 反常,真的反常。 齐昭海略微低头,皱着眉,多打量了面前蓬头垢面的张豫几眼,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云果游乐园里,那个在直播中出现的旋转木马,就是你搞的鬼?” 张豫连声答应:“是是是,就是我。” 他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还在店里走来走去端茶送水。殷勤程度不像是见到警察,倒像是见了哪位救世主。 齐昭海内心的疑惑程度,跟坐了火箭似的飙升,简直要冲出云霄。他沉下一张阎罗面:“那我问你,云程市本地灵异爱好者群里,那个预言昨晚在云果游乐园会发生灵异事件的‘预言家’,也是你吗?” 张豫毫不犹豫地指向自己:“对对对,还是我。” 他认罪认得像领奖。 挺着胸膛,双眼放光,活像只骄傲的雄鸡。 齐昭海都被他整无语了,第一次见着有人上赶着来认罪,而且还认罪得那么态度积极的。虽然不理解张豫的行为逻辑,他还是扬了扬下巴:“既然如此,那就带走吧。” 事实证明,被带去警局,不是张豫的目的。 被蹲守在云程市警局门口的记者们团团包围,才是张豫真正所享受的。 他从来没被这么重视过。 每一步,都在镜头的簇拥之下,都沐浴着不曾休止的闪光灯。 当被数不清的镜头对准,被相机“咔咔”狂拍的时候,张豫竭力克制着内心沸腾的狂喜。他恨不得在门口久久逗留,对每个新闻人热情招手,让他们分给自己更多镜头。 张豫为了曝光不愿走,记者为了新闻也极力挽留。 齐队长头疼不已,只得叫随行警员架起张豫,火速往市局建筑里一送,然后立刻关上大门,将媒体朋友们的目光通通阻隔在外。 本案还在侦破过程中,信息都在尚未确定的状态。 因此,只字不可透露。 特别是现在这种社会高度关注的情况下,消息要真泄露出去了,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 可张豫并没有丝毫闹了事的自觉。他进了警局后虽遗憾,却照样笑容满面,一边被带着往审讯室走,一边哈哈大笑着宣告:“用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换一个名扬天下。值!我值了!” 齐昭海一听,顿觉不对。 会被法院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的,不是杀人罪,而是侮辱尸体罪。 如果不是张豫记错了法条,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