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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盯着孤干什么。”陆酩好像头顶长了眼睛,在牧野盯着他看了许久后,悠悠开口道。 牧野不敢让他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眼神飘忽一瞬,轻咳道:“我在想殿下这太子当的真是辛苦,朝中有那么多政务?需要那么没日没夜的批奏折。” “你的意思是孤还是不当这个太子比较好?”陆酩不轻不重地问,轻描淡写一句话,听不出里头的情绪,倒是把牧野吓了一跳。 跟陆酩讲话,总是得小心,明明她话里没有这个意思,也能被他解读出另一种意思。 偏偏牧野确实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哪儿的话啊,我这不是心疼殿下,怕殿下操劳过度,霁朝的未来还要仰仗殿下。”牧野说完,胃里一阵恶心,差点没忍住干呕出来。 就连陆酩也抬起头来,多看了她两眼,见她脸上难看的表情,皱了皱眉道:“不想说就不要说,虚情假意的话孤听了厌。” “……”牧野轻哼一声,不再搭理陆酩,拿起《金刚经》继续默念起来。 就这样陆酩批奏折,她念佛经,书房里安静下来,日光不知不觉往前流着。 天色近乎全亮。 内监从外头轻轻叩门,提醒道:“殿下,早朝的时辰快到了。” “知道了。”陆酩淡淡道,终于他批完所有的奏折,将朱笔放下。 牧野眼波一动,问道:“我能跟殿下一起去上朝吗?” 虽然她并没有报以期望,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陆酩既然把她困在宫里,又怎么可能带她往太极殿露脸,毕竟朝堂之上那一群大臣,哪个不认得她。 可若是真能去到太极殿,有机会碰上郑国公,也许能请他老人家搭救。 “我肯定不跑,就是实在太闷,想到处走走,殿下你自己不是说了吗,你不在,我在这宫里可没人护着。”牧野赶紧补充解释,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陆酩静静看她,漆黑如墨的眸子若有所思,最后竟然出乎她意料地道:“可以。” 这下反倒是牧野愣了。 只见陆酩拿出一张薄薄的面具扔给她,“戴上。” 牧野双手接住面具,面具的触感冰凉轻薄,近似于人的皮肤,她配合地戴上面具。 牧野走到铜镜前照了照,眼前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长相普通,并不引人注目,很容易就淹没在了人群里,只除了露出的一双眼睛,清澈见底,将整张平凡的面容都衬得清秀顺眼起来。 陆酩瞧她一眼,不咸不淡说:“好丑。” 牧野:“……” - 等牧野跟着陆酩到了前朝,才终于知道为什么陆酩那么放心把她带出来。 虽然太极殿内外有许多内监,但那都是承帝的人,其他宫的太监是进不去太极殿的,就连太子的人也不例外,只能在最外面守着。 别说见郑国公了,就是太极殿白玉石阶下一排排立着的侍卫,牧野都看不清。 她要是想靠近,御林军能在瞬间把她扎成筛子。 牧野早晨虽喝了女儿酥的解药,但也只能维持基础的行走站立,她在殿外站的久了,有些支撑不住,来回换了好几次脚。 她抬头看一眼天色,日头升得越来越高。 牧野以前常年在外征战,好不容易九州太平后,又很快卸甲归田,回了燕北,所以她的武职虽高,但却没上过几次朝,倒是忘记了一个早朝,能持续这么久。 不过在外头站着,也比在太极殿里听那些文臣废话连篇来得强。 牧野只懂打仗,不愿去揣摩叵测的人心,既不渴望权势,也不豢养鹰犬。 可如今,她忽然有些后悔了,她将手里的牌交出得太彻底,彻底到被陆酩肆意拿捏。 牧野抬起头,在对面一棵树上找到了躲在里头的沈仃。 沈仃朝她咧嘴憨笑,扯到嘴角的伤口,又赶紧收起笑容。 昨日牧野一个人走出东宫,沈仃也不知道怎么就没注意到,等他发现时,已经找不见人了。 沈仃为此受了一番责罚,今日再不敢掉以轻心,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牧野,盯得牧野想忽略也忽略不掉。 牧野无奈轻轻叹一口气,若不是之前见识过沈仃和来救她的黑衣人打架的本事,她真的很怀疑他是不是关系户,所以才能成为影卫,看起来实在不太聪明的样子。 就在牧野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她听见有人嘶声力竭的高呼。 “皇上,臣冤枉啊——” 男人的声音歇斯底里,如破烂的铜锣,从太极殿里传来,响得连站得很远的牧野都听见了。 她侧过头,朝那巍峨肃穆的大殿望去。 只见从太极殿里走出两名侍卫,中间拖拽着一个大臣。 因为隔着太远,牧野看不清大臣的脸,心提了起来,不过她在看见大臣身穿的朝服上,绣着仙鹤纹样时,提着的心放了下去。 霁朝的一品文官朝服上绣的是仙鹤,一品武官朝服上绣的是麒麟。 幸好不是那帮老家伙们。 大臣还在不断叫喊着冤枉,太极殿幽深安静,无人应他,他的叫喊如石沉大海。 御林军面无表情地拖着他,一路带到午门。 经过牧野时,她终于看清了大臣的脸。 牧野认得他,兵部尚书陈宥,蓉嫔的父亲。 行刑的两个侍卫走上前,接过陈宥,陈宥喊了一路,挣扎了一路,此时已经面如死灰。 侍卫问:“怎么打?” 御林军转述承帝口令:“用心打。” 闻言,行刑的侍卫互看一眼,了然,那就是打到死。 陈宥的官服下摆湿了,他吓得失了禁,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 牧野似乎闻到一股尿骚味,抬手,食指挡在鼻尖,轻轻啧了一声。 行刑侍卫将陈宥带到了午门前,绑在了涂红漆的长板凳上,行刑用的木杖足足有男人的手腕那么粗,也是红色的,就是打出血来,也看不出。 牧野不知道陈宥被廷杖的缘由,但她听着杖子打在陈宥身上时发出的闷声,如肉被舂成烂泥,陈宥惨叫不止,她心中竟觉得无比痛快。 她和陈宥虽然没有过接触,但是运到前线的粮草和兵器常常是缺斤少两,劣质不堪。 牧野上奏告状,却始终没什么效果。 那时候陆酩还没有代为理政,承帝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说国库空虚,让她想办法克服克服。 仗打到后面,牧野的军队,靠的是百姓的粮食接济,靠的是赤身肉搏杀出一条血路,从殷奴人手里抢来刀剑。 牧野默数着廷杖的次数,在打到三十杖的时候,陈宥终于不叫了,像是一条死狗瘫在那里。 他背上的朝服已经全部湿透,反射出油润的光亮,分不出是血还是汗。 牧野低着头,想到以陈宥这薄薄的身子骨,大概再打二十杖,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她吸了吸鼻子,嗅到空气里飘散而来的血腥味,竟开始期待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耳畔传来一道低缓清冽的男声。 “好了。” “皇上口谕,剩下的杖刑择日再打。” 牧野微微一愣,她抬起头来,看见了高高站在陈宥面前的男人。 一身玄色朝服,背对着她,身形挺拔修长,冬日里的暖阳笼罩在他的周身,散发出一股融融的暖意。 牧野光是一个背影,就认出了他,是去年新晋的状元郎,江骞行。 她和江骞行在围猎时,打过几次照面,之所以记得,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因为他的背影很像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