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小说

陷坑与钟摆 (第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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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pia tortorum longas hic turba furores

Sanguinis innocui,non satiata,aluit.

Sospite nunc patria, fracto nunc funeris antro,

Mors ubi dira fuit vita salusque patent. [1]

(此四行诗是为在巴黎雅各宾俱乐部原址所建市场的几个入口写的。)

我很虚弱——被这长期的痛苦折磨得快要死了;而当他们最终给我松绑,允许我可以坐起来时,我感到自己的感觉已经离开身体。这场刑罚——这可怕的死刑——是到达我耳畔的最后一声清晰的声音。那以后,审问的声音似乎和一种梦幻般的、隐隐约约的嗡嗡声交融起来。它把天旋地转的感受传递给我的灵魂——或许在幻想中,我把它和水车轮的嗡嗡声联想到一起了。这只不过是片刻的时间,然后我就再也听不到了。然而,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但是太夸张太可怕了!——我看见穿黑袍的法官们的嘴唇。在我眼里它们似乎是白色的——比我写这些字的纸张都白——甚至薄得古怪,薄薄的嘴唇里吐出决然的词语——作出不容变动的决定——对人类遭受的酷刑表现出冷漠和不屑。我看见那些关乎我命运的判决也正从这些嘴唇里出来,我看见它们扭曲着说出了致命的话语,我看见它们发出了我名字的音节;而我则震颤着,因为紧接着没有声音了。在感到神志昏迷和恐惧后,我还看见包裹着房屋墙壁的黑色帷幔柔柔地、几乎不易察觉地晃动着。然后,我的视线停留在桌上七支长长的蜡烛上。它们最初显得很仁慈,好像是能拯救我的洁白而纤细的天使,但一下子,一阵极度恶心的感觉席卷了我的灵魂,我觉得体内每一根纤维都在发抖,仿佛我触摸到了电池组的电线,而那些天使的外形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幽灵,头上顶着火苗,而从它们那里我明白没希望了。然后,在我的幻觉中潜入了一个想法,即在坟墓中该有怎样甜蜜的休憩,这想法就像令人愉悦的音符,它轻柔而悄悄地进来,仿佛过了很久我才充分意识到它的来临。但当我的灵魂最终真正地感受和喜爱它时,法官们的身形从我眼前神奇般地消失了;那高高的蜡烛沉陷进虚无中!它们的光焰彻底熄灭,纯粹的幽黑笼罩过来,一切感觉都似乎在像灵魂入冥府一般的疯狂下冲中被吞噬了。然后是一片沉寂和静止,整个宇宙都是黑夜。

我昏厥了,但是我依然不认为所有的意识都消失了。我不会试图去说明还剩下些什么,甚至不会去描述什么;但是我并非完全失去知觉。在最深的睡眠中——不!在精神错乱中——不!在昏厥中——不!在死亡中——不!甚至在坟墓中,也不会完全失去知觉。否则对人类就没有不朽可言。从最深的睡梦中醒来时,我们弄碎了某个梦的薄纱之网。但转瞬之间,(那个网或许太易碎)我们已记不起所梦见过的一切。昏厥返回生活的过程有两个阶段:第一是心智或精神上的感受,第二是身体的感觉,即存在感。也许,如果到达了第二阶段,我们尚能回忆起第一阶段的印象,那我们就会发现这些印象是对远方深海的动人回忆。那么那个深海是——什么呢?我们怎样才至少能把它的影子和那些坟墓的影子区别开?但是如果我所说的第一阶段的印象并没有如愿地被回忆起来,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后,它们难道会不请自来,让我们惊讶它们的神出鬼没?从没有昏厥过的人,就不会发现奇异的宫殿和在煤火中显现的那些非常熟悉的脸;也不会看见黯然的幻影在半空中漂浮,这景象是许多人见不到的;他也不会对着那些奇葩的芬芳沉思;他的脑海也不会因为某些从没引起他注意的音乐韵律而变得迷惑。

在我频繁而深思的竭力回忆中,在热切地要追忆起我那灵魂坠入仿如虚无状态的特征的斗争中,我也有过梦见胜利的时候;我有过短暂的,非常短暂的时间,那时我会记起那些被后来的明晰推理确定为只与表面上的无意识有关的回忆,这些回忆的影子隐约地讲述了那些高个子们举起我,默默地托着我,下降——下降——再下降——直到一阵可怕的晕眩压迫着我,让我只有一个念头:我在无限制地坠落。它们还会讲述我心中的一个模糊的恐惧,那是因为我心脏异常沉寂。然后,我感到一切骤然静止;好像那些托着我的人(是可怕的一群人!)已经在他们的坠落中逃出了无限的界限,并因为辛苦劳累而停了下来。那以后,我回想起一片平坦和潮湿;然后一切都是疯狂——是忙于回想被禁止之事的记忆在疯狂。

刹那间,我的灵魂里又出现了运动和声响——是心灵的喧嚣与骚动,我耳朵听来,那是心脏搏动的声音。然后出现了一片空白的停顿。然后又有声音,有运动了,而且还有触觉——一阵刺痛漫过全身。接着是纯粹的存在意识,没有思想——这一状态持续了很久。然后,突然间,有了思想,有了令人战栗的恐惧,有了要了解自己真实情况的热切努力。接着,又是一阵强烈的要跌入麻木的渴望。然后就是一阵灵魂复苏的冲击和移动身体的成功尝试。那时,对审讯、法官、黑色帷幕、刑罚、恶心、昏厥的完全记忆出现了。紧接着的是昏迷之后那遗忘中的一切,那在以后经过许多努力才使我模模糊糊地回忆起来的一切。

我一直没有睁开眼睛。我觉得自己仰卧着,没有被束缚。我伸出了手,它沉重地落到了又潮又硬的东西上,我让手在上面停留了几分钟,而我则竭力猜测着自己身在何处,处境会怎样。我很想看,可又不敢看。我害怕周围会初入眼帘的那些物品。我并不是害怕看见恐怖的东西,而是惟恐什么也看不见。最后,我怀着内心的无比绝望,飞快地睁开双眼。最糟糕的想法终于被确认了。无尽长夜的漆黑笼罩着我,我挣扎着要呼吸。黑暗的压力似乎让我觉得抑郁和窒息,空气令人无法忍受地挤迫着我。我依然安静地躺着,并努力运动着我的理性思维。我回忆着这次宗教法庭审判的进程,尽力从这一点推演出我真正的境况。已经判了刑;似乎已经很长时间过去了。但是我从未想过自己是真的死了。虽然我们在小说中读到过这样的推测,却与真实的存在完全是格格不入的;可是我在哪里,处于什么情况?我知道,那些被判了死刑的人往往是被捆在火刑柱上烧死的,而且其中有人在我受审讯的当晚就这样被处决了。难道我是被押送到地牢,等着数月后的下一次做牺牲吗?我立刻就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受害者从来都是立刻被处死的。此外,我的地牢就像所有那些该死的托莱多[2]的监狱,是石头地面,光线并没有被彻底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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