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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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有在一起吃午饭。警督忠实执行有控制的分散战术,在各自去找餐馆之前提醒警司和警员,不要再去前一天去过的地方,他自己也以身作则,严格执行本人下达的命令。他具有牺牲精神,在最后选定的那家菜单上最多标有三颗星的餐馆里,他只点了标一颗星的菜。这一次不是仅有一个碰头地点,而是有两个,警员在第一个地点等待,警司在第二个地点。这两个人很快发现上司精神不振,寡言少语,可能是与眼科医生及其妻子的会面进行得不顺利所致。鉴于两个下属在调查中都没有取得有价值的成果,在天佑保险与再保险公司召开的情报交流与分析会也不是一帆风顺。仿佛公务进展欠佳还不够,地下车库管理员的无礼诘问更让他们不安,汽车开进车库的时候,管理员说,先生们,你们是哪里的。当然,应当佩服警督的品质与职业经验,他没有失去自制,我们是天佑公司的,他生硬地回答,随后又以更加生硬的口气说,我们到应该停车的地方停车,停在属于我们公司的地方,所以,你的问话不仅不适当,而且缺乏教养;也许不适当,也许缺乏教养,但我不记得以前在这里见过各位先生;这是因为,警督回答说,你除了缺乏教养之外,还是个记忆力极差的人,我这两位同事是公司的新人,第一次来,但我早就在这里了,现在你给我躲到一边去,因为我们的司机有点神经质,可能无意间把你撞翻。把车停好之后他们走进电梯。警员没有想到他可能犯了不谨慎的毛病,试图解释他神经没有任何问题,说进入警察队伍之前进行的检查中他被评为高度沉着冷静,但警督做了个粗鲁的手势,让他住嘴。现在,已经处在加固的墙壁,隔音的房顶和天佑公司的地板保护之下,他开始无情地训斥冒失的下属,你这个白痴,怎么不用脑子想想,电梯里可能安装了麦克风;警督先生,我难过得要死,真的没有想到,可怜虫结结巴巴地说;明天你不用出去,留下来看家,利用这个时间把我是白痴这四个字写五百遍;我是白痴,警督先生,请您;不要说了,别介意,我知道刚才的话说过头了,可是,地下车库那家伙实在把我惹恼了,我们一直想方设法尽量不走正门,避免出头露面,可现在冒出这么个混账东西来;也许最好给他捎个口信,警司建议说,就像我们以前对看门人做的那样;会适得其反,现在需要的是不让任何人注意我们;我担心已经晚了,警督先生,如果城内有我们机关的另一个据点的话,最好搬到那里去;有倒是有,但据我所知,恐怕行不通;可以试一试;不,没有时间了,除了内政部绝不会喜欢这个主意之外,这个案件万分火急,必须很快解决;允许我坦率地说几句吗,警督先生,警司问;说;我担心我们已经钻进了死胡同,更糟糕的是钻进了一个有毒的马蜂窝;你怎么会这样想;我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但事实是我觉得像是坐在火药桶上,导火线已经点着,我感觉随时可能爆炸。警督刚刚好像在听他自己的思想说话,但职位和完成使命的责任不允许他离开履行义务这条笔直的道路,他说,我不同意你的意见,他用这几个字宣告此事已经结束。

现在他们围坐在今天吃早餐的桌子旁边,桌子上摊着打开的记事本,准备记下什么锦囊妙计。你先说,警督命令警员;我刚刚进屋,他说,就发现谁也没有事先通知那个女人;当然不会,我们早已约定所有人都要在十点半到达;我稍微迟到了一些,敲门的时候是十点三十七分,警员坦诚地说;现在这已经无关紧要,接着往下说,不要浪费时间;她让我进去,问我是不是可以给我送上一杯咖啡,我回答说可以,没关系,就当我是一个来访的客人,这时候我对她说,我受委派前来调查四年前发生在精神病院的事情,但我想还是不要马上提出盲人被杀的问题为好,于是把话题扯到了当时那场火灾的情况上,她对我们在四年之后重新提起人人都想忘记的事感到奇怪,我说,我们现在的想法是尽量多地记录一些资料,因为在我国的历史上,发生那个事件的几个星期不应当是一片空白,但是她装傻充愣,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提醒我要注意不协调的问题,对,不协调,她用的就是这个词,说我们的城市正在因为空白选票的事被隔绝,处于戒严状态,有人却想起来调查白色失明瘟疫时期出现的事情,我必须承认,警督先生,在第一时间我心里确实很慌乱,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最后终于编造出一个解释,说这次调查早在空白选票事件以前就决定进行了,只是由于官僚手续问题拖延下来,到现在才得以开始,这时她说,对于发生火灾的原因她一无所知,或许是以前也可能发生的偶然事件,于是我问她是怎样逃生的,她开始说起医生的妻子来,对那个女人赞不绝口,说那是她这一生认识的最出色的女人,在一切方面都出类拔萃,我相信,要不是她,我就不会在这里跟你谈话了,她救了我们所有的人,不仅救了我们,她做得还多得多,保护我们,给我们找吃的,照顾我们;这时候我问她,她所说的我们指的是哪些人,她逐个说出我们已经知道的所有人的名字,最后还说她当时的丈夫也在那个小组之中,但关于前夫她不愿意多谈,因为三年前他们已经离婚,这就是谈话的全部内容,警督先生,我从中得到的印象是,从各方面看,医生的妻子都是一位女英雄,一个伟大的灵魂。警督装作没有听明白最后几个字的样子。佯装不懂就无须申斥警员了,因为这个下属形容为女英雄和伟大灵魂的女人是卷入了几桩重罪的嫌犯,在当前情况下可以定为危害祖国罪。他感到疲倦了,用低沉的声音让警司报告在妓女和戴黑眼罩的老人家里谈话的情况。如果说她曾经是妓女,我不认为她现在仍然是;为什么,警督问;她不像妓女的样子,没有妓女的举止,也没有妓女的语言和风格;你好像很善于观察妓女;请不要这样以为,警督先生,我只是有些常识,一点直接经验,尤其是有许多固有的想法;接着说下去;他们礼貌地接待了我,但没有请我喝咖啡;他们结婚了吗;至少两人都戴着结婚戒指;你看那老人如何;是个老人,这就说明一切了;这样说你就错了,老人们的一切都有待说明,往往只是因为没有向他们提问,他们才沉默不语;但这个老人没有沉默不语;这对他比较有利,好,继续说下去;我像这位同事一样,从火灾开始谈起,但很快意识到,这样谈下去是死路一条,于是决定改为正面进攻,我说警方收到一封信,信中描述了火灾以前精神病院里的某些违法行为,比如说一宗谋杀,我问他们对这件事是否有所了解,这时候她说,了解,不可能有谁比她了解得更清楚,因为她本人就是那个杀人的人;她说了用什么武器实施犯罪吗,警督问;说了,用剪刀;扎进了心脏;不,警督先生,是扎进了喉咙;还有什么;我不得不承认,我完全被弄糊涂了;我想象得出来;同一宗犯罪,突然间有了两个主犯;接着说;现在出现的是一幅恐怖的画面;火灾;不,警督先生,她开始如实地,近乎残忍地描述女人们是怎样在男盲人病房里遭受强暴的;在妻子讲述这一切的时候,他呢,他在做什么;他用那只独眼直愣愣地看着我,好像看透了我的五脏六腑;这是你的幻觉;不,警督先生,从那时开始我明白了,一只眼睛比两只看得更清楚,因为没有另一只的帮助,就必须独立地做一切工作;也许正因为如此,人们才说,在瞎子的国度里,独眼就是国王;也许是,警督先生;继续,接着说;她停下来之后,老人说他不相信我前面所说的造访的原因,他就是这样说的,造访的原因,不相信是来调查一场已经一点痕迹都没有了的火灾,或者来查清一桩无法证实的谋杀案的情节,他说如果再没有什么值得一谈的东西,就请我离开他们的家;那你呢;我提出我代表的是警察当局,到他们那里去是为了一项使命,无论如何也要完成;他呢;他回答说我大概是在首都唯一的一个执行公务的警方代表,因为不知道多少个星期以前警察队伍就已经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因此他非常感谢我对他们夫妇安全的关心,还盼望来更多的人,他不能相信仅仅为了他们两个人,就专门派一位警察来;然后呢;局面变得困难了,我不能接着说下去,当时找到的掩护撤退的唯一方法是告诉他们要准备对质,因为根据我们掌握的绝对可靠的情报,那个病房里残暴的盲人头目不是她杀死的,而是另一个人,一个身份已经确定的女人;他们呢,他们如何反应;我觉得一开始他们害怕了,但老人立刻恢复了镇静,说在那里,在他的家里,或者在随便什么地方,都会有一个比警察更了解法律的律师和他们在一起;你真的相信你把他们吓怕了吗,警督问;我觉得他们确实害怕了,不过,当然我不太有把握;害怕,他们倒也可能害怕了,但无论如何不是为他们自己;那么,警督先生,为谁呢;为真正的谋杀者,为医生的妻子;可是,那个妓女;警司,我不知道我们是否有权这样称呼她;确实,那个家伙在信中检举的不是她,而是医生的妻子,不过,戴黑眼罩的老人的妻子肯定地说是她亲手杀的;医生的妻子确实是这桩罪案的主犯,她本人向我承认并确认了。警督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警司和警员理所当然要等待,等待上司就调查中了解到的情况做一个较为完整的通报,因为他本人对所有涉案人员都进行了调查。但是,警督只是说第二天再到嫌疑人家中讯问,然后再决定下面几步怎么做。那我们呢,我们明天干什么,警司问;跟踪,不外乎跟踪,你负责写信的家伙的前妻,不会有问题,她不认识你;那我呢,根据排除法,我自然负责老人和妓女了;除非你能证明她真是妓女,或者证明她曾当过而且现在仍然在当妓女,否则就把妓女这个词从我们的谈话中排除出去;是,警督先生;即便她是妓女,你也要想个别的办法,给她找个别的称谓;是,警督先生,用她的名字吧;名字已经写到我的笔记本上,你的笔记本上没有了;警督先生能不能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这样我就不再叫她妓女了;不告诉你,我认为当前这还是机密;只有她的名字是机密,还是所有人的名字都是机密,警员问;所有人的;这样我就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她了;你可以,比如说,你可以称她为戴墨镜的姑娘;可是她不戴墨镜,这我敢发誓;每个人都戴过墨镜,一生至少戴过一次,警督一边回答,一边站起来。他弓着身子慢慢走进他用作办公室的房间,随手把门关上。我敢打赌,他去跟内政部联系了,请求指示,警司说;他这是怎么啦,警员问;和我们一样,感到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好像不相信他正在做的事;那你,你相信吗;我执行命令,但他是长官,总不能发出让我们晕头转向的信号,事后却由我们承担后果,海浪打在巨石上的时候,受罪的总是贻贝;我非常怀疑这句话的准确性;为什么;因为我认为,水从贻贝下面流过的时候,它们非常高兴;我不知道,从来没有听到过贻贝笑;听我说,它们不仅会笑,还会放声大笑,只不过被浪涛声掩盖了,必须把耳朵贴近它们才能听到;哪里的话,你是在拿二级警员开心;这是消磨时间的方法,没有恶意,你不要生气;我觉得有个更好的办法;什么办法;睡觉,我累了,去上床睡觉;说不定警督会需要你;一个人脑袋撞了墙还去撞第二次,我不相信;大概你说得有理,警司说,我和你一样,也去休息一会儿,不过我会在这里留下一张纸条,说需要我们当中任何一个的时候就去叫我们;我认为这个主意不错。

警督脱了鞋,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他两只手的手指交叉垫在后脑勺下面,望着天花板出神,指望上面给他送来劝告,或者,如果不肯施此大恩,至少给他一个我们通常称为不承担风险的意见。也许因为经过隔音处理,天花板的耳朵聋了,所以什么话也没有对他说,也可能是在独自度过漫长时光之后,已经完全丧失了话语能力。警督开始回忆与医生的妻子和她丈夫进行的谈话,眼前一会儿是这张脸,一会儿是那张脸,那只狗见到他进去,立即哼哼地叫着站起来,听到女主人的声音才又趴下,一盏三个灯头的黄铜油灯使他想起当年父母家里也有一盏,与这个式样完全相同,但谁也不知道后来怎么不见了,这些回忆与刚刚从警司和警员嘴里听来的话混杂在一起,他扪心自问,现在自己干的是什么混账事情呀。他超越了电影里的侦探们最纯洁的信念,曾深信自己是在生死存亡的危险中拯救祖国,并且以这个信念的名义给下属们下达了一个又一个荒唐的命令,他们体贴他,没有怪他,他是在试图支撑一个蒙太奇,而这个用疑问构成的蒙太奇已经摇摇欲坠,每分钟都有倒塌的可能,现在他感到一个巨大的痛苦压在心上,他惊讶地问自己,这只海鹦,现在应该编造什么合理可信的情报送给那只信天翁,此时他大概正在急不可耐地问为什么迟迟没有消息。我对他说什么呢,他问自己,说对鱼鹰的怀疑已经确认,她的丈夫和其他人参与了阴谋活动,这时他会问那些其他人都是谁,我就说,有个戴黑眼罩的老人,给他起了个很传神的代号,叫狼鱼,一个戴墨镜的姑娘,我们可以称她为猫鱼,写信的那家伙的前妻呢,她的代号是针鱼,信天翁,如果你同意的话就用这些代号吧。警督已经站起身来,正在用红色电话机通话,是,信天翁,确实,我刚才向你提到的这些人都不是大鱼,他们只是运气好,遇到了保护他们的鱼鹰;关于这只鱼鹰,海鹦,你认为她如何;我觉得她是个正派,正常又聪明的女人,如果其他人说的一切属实,信天翁,那么我倾向于认为确实是这样,她是个绝对超凡脱俗的人;海鹦,她超凡超到了用剪刀杀死一个人的程度;据证人们说,信天翁,被杀的人是个强奸者,从各个方面看都是个可恶的家伙;海鹦,你不要受迷惑,我认为事情一清二楚,为了应付某一天可能受到的讯问,这些人早已串通好,对发生的事约定了统一的说辞,他们用了四年的时间商量这个计划,根据你提供的情报,以及本人的推断和直觉,我以你想得到的任何东西打赌,这五个人构成了一个组织的分部,甚至可能是我们很久以来谈论的那条绦虫的脑袋;信天翁,我和我的同事们都没有产生这样的印象;如果你不改变想法,不产生这样的印象,海鹦,那么你就不可救药了;我们需要证据,信天翁,没有证据我们将一事无成;你们去寻找证据,海鹦,到各家严加搜查;可是,信天翁,只有法官批准,我们才能进行搜查;我提醒你,海鹦,这座城市处于戒严状态,居民的一切权利和保障均已停止;信天翁,如果我们找不到证据怎么办;我拒绝同意你找不到证据的说法,海鹦,我认为,作为一个警督你过分天真了,自从我就任内政部长以来,没有证据的,最后都有了;信天翁,您要求我做的事既不容易也不令人愉快;我不是请求你做,海鹦,而是命令你去做;是,信天翁,无论如何我请求指出这一点,我们面对的不是一桩明显的犯罪,没有证据,被确定为嫌犯的人实际上也不是嫌犯,对其进行的一切接触,以及所有的讯问,都表明事实恰恰相反,表明那个人清白无辜;海鹦,被捕的人从照片看上去总是像个可能无罪的人,以后才会知道他就是罪犯;我可以提个问题吗,信天翁;提吧,海鹦,我会回答你,我一向乐于回答问题;如果找不到犯罪证据会怎么样;和找不到无罪证据一样;信天翁,这我应当如何理解;一些案件的判决书是在犯罪之前写好的;既然如此,既然我清楚地知道了您最终要的是什么,信天翁,我恳求您把我调离这项任务;你会被调离的,海鹦,我答应你,但既不是现在,也不是应你的要求,而是在本案结束以后,而本案只有依靠你和你的助手们卓有成效的努力才能结束,你听好,我给你五天,记住,五天,一天也不准多,要把那个分部的所有人的手脚捆得结结实实,然后交给我,鱼鹰和她的丈夫,后者真可怜,来不及得到个名字,还有现在浮上水面的那三条小鱼,狼鱼,猫鱼和针鱼,我想看到的是他们被不可否认,难以回避和无法辩驳的大量罪证压垮,海鹦,我想要的就是这个;我尽力而为,信天翁;严格按照我刚才的话去做,不过,为了不让你对我有个坏印象,而且我是,我确实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我认为你需要某些帮助才能圆满完成这项工作;信天翁,您会给我派另一位警司来吧;不,海鹦,我不会给你这种帮助,而是非常有效的,有效得多的帮助,如同从这里派去全部警察任你调遣一样;我不明白,信天翁;待锣声响起来的时候,你会头一个明白的;什么,锣声;海鹦,是发起最后攻击的锣声。电话挂断了。

警督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时针指向六点二十分。他看到警司留在桌子上的便条,就在下面写了几个字,我有事处理,你们等我回来。然后到地下车库,钻进汽车,发动之后朝出口处的斜坡开去。他在出口停下,打个手势让管理员过来。管理员还在为不久前的争执和受到天佑公司房客的粗暴对待心怀不满,提心吊胆地走近车窗,说了程式性的两个字,请讲;刚才我对你有点粗鲁;没关系,我们对这里的一切都习以为常了;我无意侮辱你;我也不相信先生有理由那样做;警督,我是警督,这是我的证件;请原谅,警督先生,我绝对没有想到,另外两位先生呢;年轻的是警员,另一个是警司;我明白了,警督先生,保证以后不再打扰,不过以前我也是出于好意;我们来这里进行一项调查工作,不过公务已经结束,现在我们像是在这里度假一样,与所有其他人一样,当然,为了你的安宁,我劝你要十分小心,请记住,警察永远不会因为度假而不是警察,这样说吧,你现在就像在血海的边上一样;我十分清楚,警督先生,但是,既然如此,恕我直言,您最好什么也不要对我说,眼看不见,心就感觉不到,不知道就像没有看到一样;我正需要向什么人发泄一下,正好你在旁边。汽车已经开始爬坡,但警督还有件事想提醒对方,一定要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不要让我将来后悔对你说过那些话。假如他此时返回地下车库出口,肯定要后悔,因为他会看到管理员正神秘兮兮地打电话,或许是在告诉妻子,他刚刚认识了一位警督,或许是在告诉看门人,那三个穿深色外衣,从地下车库直接上到天佑保险与再保险公司所在楼层的是些什么人,也许是前一种情况,也许是后一种,最为可能的是此次通话的真实内容永远不为人知。刚刚出去几米,警督把车停在人行道旁边,从外衣口袋里掏出记事本,翻到写着检举信作者当年那些伙伴的姓名和地址的那一页,随后又查看了城市交通图和地图,看到离他最近的是检举人前妻的住处。同时还记下了去带黑眼罩的老人和戴墨镜的姑娘家的最佳路线。警督记得,他说这个名字指的是戴黑眼罩的老人的妻子时,警员露满头雾水的样子,想到这里他笑了;可是她不戴墨镜啊,可怜的二级警员迷惑不解地说。我不够厚道,警督暗想,本该让他看看那组人的照片,照片上那个姑娘右臂沿身体下垂,手里拿着一副墨镜。他想起了福尔摩斯,亲爱的华生,你刚刚入门,必须具有警督的慧眼才能发现这一点。汽车又开动了。他心血来潮离开了天佑公司,心血来潮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了地下车库管理员,现在,心血来潮前往离婚的女人家里,心血来潮前往戴黑眼罩的老人家里,若不是曾经对医生的妻子和她的丈夫说过明天同一时间再去讯问,同样的心血来潮也会让他出现在他们的家里。讯问她什么呢,他想,比如对她说,夫人你被怀疑是一个颠覆运动的组织者,负责人和最高领导者,该运动旨在把民主制度置于严重危险之中,我这里指的是投空白选票的运动,你不要装傻,也不要问我这样说有何证据,那是白白浪费时间,应当由夫人你来表明自己清白无辜,这是因为,请夫人相信,在必要的时候,证据一定会出现,不过是编造一两个无可辩驳的而已,即使并不完全确凿,有几个临时对付着使用甚至很久以前的证据,对我们来说也就足够了,比如说,四年前全市所有人走路都跌跌撞撞,鼻子常常碰到路灯柱子上,那时候夫人你却没有失明,这是个无法理解的事实,抢在你回答说这两件事风马牛不相及之前,我现在就对你说,编过一个篮子的人就会编一百个,虽然所用的词语不同,但至少表达了我们部长的意见,部长的意见我必须服从,即便心里痛苦也要服从,夫人你会说一个警督的内心是不会感到痛苦的,那是你的判断,夫人,你可能对警督非常了解,但我敢保证对这个警督你一无所知,当然,我不是带着诚实的目的来向你说明真相的,可以说对夫人已经未审先判了,但这只海鹦,我的部长就是这样称呼我的,这只海鹦内心感到疼痛,并且不知道怎样解脱,听我的劝告,你认罪吧,即便没有过错也认罪吧,政府将来会告诉人民,他们是一次前所未有的集体催眠术的受害者,而夫人你是这一艺术的精灵,也许将来人们会觉得有趣,生活将返归原来的轨道,夫人你要过上几年铁窗生活,如果我们愿意,你的朋友们也可能到里面去,不过,你已经知道,需要修改选举法,取消空白选票,或者把空白选票作为事实上的有效票公平地分配给各个政党,使其得票率不会发生变化,尊敬的夫人,百分比才是有用的,至于那些弃权而又未提交医生证明者,对付他们的最好办法是在报纸上公布他们的姓名,就像古时候把罪犯绑在广场的示众柱上一样,我之所以对你说这些话,是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为了让你看到我多么同情你,我只告诉你,回想起四年前那场悲剧,我想,当时可能得到的最大幸福莫过于不失去部分家人,但我不幸已经失去了,除此之外就是与夫人你保护的那组人在一起,当时我还不是警督,是个失明的警司,只是个失明的警司,那样的话,视力恢复之后就会出现在被夫人你救了的那些人的照片上,你那只狗,见到我走进你家的时候也就不会对我哼哼地叫了,如果这一切以及更多的事情的确曾经发生,我就会以我的名誉向内政部长声明,他错了,告诉他说,一次那样的经历,加上四年的友情,足以清楚地了解一个人,结果,你看,我却作为敌人走进你的家里,现在不知道该怎样走出去了,是独自一人去向内政部长承认我这次任务失败,还是与你一起去,把你押进监狱。最后这些话已经不是警督想的了,现在他正忙着找一个停车的地方,暂时无暇提前考虑一个嫌犯的命运和他本人的前程。他又看了看笔记本,按了写信人前妻所住楼层的电铃。又按一次,再按一次,但楼门没有打开。当他伸出手来准备再试一次的时候,一层的一扇窗户里出现了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人,只见她一头鬈发,身穿宽大的便服,你找谁呀,她问;找住在二层右边的那位太太,警督回答说;她不在家,我好像看见她出去了;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一点都不知道,如果想给她留口信就说一声,老人主动表示愿意帮忙;非常感谢,不用了,我改天再来。警督不会想到,一头鬈发的老太太会一直猜测,看来二层右边那个离了婚的女邻居已经开始接受男人们的拜访了,今天上午已经来过一个,不过从年龄看,现在这个足可以当她的父亲。警督看了一眼摊在旁边座位上的地图,发动了汽车,朝第二个目标开去。这一回没有女邻居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楼梯的门开着,可以直接上到三楼,戴黑眼罩的老人和戴墨镜的姑娘就住在这里,真是奇怪的一对,失明日子里的无助使他们互相亲近了,这不难理解,但是,四年的时间过去了,如果说四年对一个年轻女子算不了什么,而对一个老人来说就是双倍的时间了。他们仍然在一起,警督想。他按响门铃,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一听。里面没有一点儿动静。又按了一下,这次完全是出于习惯,并非指望有人回答。他走下楼梯,钻进汽车,嘟囔了一句,我知道他们在哪里。如果汽车里有直拨电话,接通内政部长,告诉部长他现在要去什么地方,他相信部长大概会这样回答,好样的,海鹦,这才叫工作,给我把那帮浑蛋当场抓住,不过你要小心,最好带人去,独自一个人对付五个不顾一切的江洋大盗,那是电影里才能看到的,何况你不会空手道,也不是能那样做的年龄了;放心吧,信天翁,我不会空手道,但懂得在做什么;进去的时候要拿手枪,镇住他们,把他们吓得屁滚尿流;是,信天翁;我马上开始安排给你授勋;不着急,信天翁,还不知道做完这件事能不能活着回去呢;别胡说,海鹦,这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对你我完全相信,所以才指定你负责这项任务;是,信天翁。

街上的路灯亮了,晚霞滑向天边,夜幕即将降临。警督按响门铃,这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在多数情况下警察是按门铃的,并不总是破门而入。医生的妻子出来了。我本以为你明天才会来,警督先生,现在我不能接待你,她说,我们家里有客人;我知道他们是谁,不认识他们,但知道他们是谁;我不相信这个理由足以让我放你进来;请你;我的朋友们与你来这里的事情毫不相关;夫人你连我为什么事情来到这里都不知道,现在已经是让你知道的时候了;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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