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小说

第三篇 在二〇五教室复活 16 (第1/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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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学习。这个来自利默里克小巷、心怀羡慕的爱尔兰人,我,和同自己一样的第一代、第二代移民打交道。我也和中产阶级、中上阶层来往,却发出一阵嗤笑。我本不想嗤笑,但积习难改。那是愤恨,而不是愤怒。就是愤恨。我拒绝和中产阶级有关的东西——它太热,太冷,不是我喜欢的牙膏。在美国生活三十年后,我仍然很高兴能在沐浴后打开电灯,或者伸手去拿毛巾。我正在读一本书,说的是一个叫克里希那穆提的人。和那些从印度蜂拥而来、手捧装着百万家财的锡杯的人不同,他不把自己看成精神领袖。我就喜欢他这一点。他拒绝成为领袖或智者之类的人物。他告诉你,向你暗示:宝贝,最终你要自立。有一篇梭罗写的令人恐惧的散文,题目叫“散步”。在文章中,他说当你出门散步时,你应该如此自由、如此不受妨碍,以至于你永远不需要回到出发地。你就一直走,因为你是自由的。我曾让孩子们读这篇散文,他们说:噢,不,他们绝不会这么做。就这么一路走下去?你在开玩笑吧?这很奇怪,因为我曾对他们讲过四处流浪的凯鲁亚克和金斯堡,他们认为,在三千英里的旅程中享受自由、大麻、女人和美酒,那真是棒极了。当我和那些孩子讲话时,我也在和自己讲:我们的相同之处就是急迫性。上帝,我已经人到中年,才刚刚发现中等智力的美国人在二十岁时就知道的东西。大部分的伪装已经卸下,我可以呼吸了。

孩子们在他们的作文和课堂讨论中畅所欲言,而我经历了一趟美国家庭生活的书面旅行,足迹遍及东部城镇住房到唐人街经济公寓。那是一幕关于定居者和新移民的露天历史剧,到处都有恶势力和邪念。

菲利斯描述了尼尔·阿姆斯特朗登月那晚,他们一家如何聚会,如何在放有电视机的客厅和濒死的父亲睡的卧室之间来回穿梭。他们既担心父亲,又不想错过观看登月。菲利斯说母亲叫她去看阿姆斯特朗登月时,她正陪着父亲。她跑到客厅,每个人都在欢呼拥抱,直到她觉得事情不对,跑到卧室,却发现父亲已经去世。她没有惊呼,也没有哭泣,她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回到客厅向欢乐的人们报告父亲去世的消息。

现在,站在教室前面的她哭了。她本可以回到前排的座位上,我也希望她能这么做,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走到她跟前,伸出左手搂着她,但那还不够。我一把拉过她,双手抱住,让她靠着我的肩膀哭泣。所有人都泪眼汪汪,直到有人喊道:好样的,菲利斯。一两个人鼓起掌来,接着全班同学都鼓掌欢呼起来。菲利斯转身面对他们,泪流满面的她破涕为笑。当我让她回到座位上时,她转过身摸了摸我的脸颊。我想,摸我的脸,这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但是我会永远记得菲利斯、她过世的父亲和月球上的阿姆斯特朗。

听着!你们在听吗?你们没在听。我在和这个班上可能对写作感兴趣的你们当中的几个人讲话。

在生命的每一刻,你们都在写作。甚至在梦中,你们也在写作。行走在这所学校的走廊时,你们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你们在脑海中兴奋地写作。校长在那边。你们得作出决定,一个问候的决定。你们要点头,还是微笑?你们要说,早上好,鲍梅尔先生,还是简单地说,嗨?你们看见不喜欢的人,脑海中又开始兴奋地写作,又得作决定。转过头去,还是边走边凝视?点下头,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个嗨?你们看见喜欢的人,你们热情而温柔地说声嗨,这声嗨让人想起船桨的划水声、激昂的小提琴和月光下闪亮的双眼。有好多种说嗨的方法:从牙缝里挤出、用颤音发出、怒气冲冲地说出、唱出、大声喝出、笑出、咳出。在楼道里简单一走就要求你们在脑海中写出段落、句子,作出许许多多决定。

作为一个男人,我会这么做,因为对于我来说,女人依然是个大谜团。我可以对你们讲些故事。你们在听吗?在这所学校,你爱上一个女孩。你碰巧知道她和一个人分手了,因此场地空了出来。你想和她约会。哦,现在,文字在你们的头脑里咝咝作响。你们也许属于那些酷酷人物,你们从容地走向特洛伊的海伦,问她在被包围后做了些什么,而你们知道在特洛伊的废墟上有个盛产羔羊肉和茴香烈酒的好地方。酷人、有魅力的人不需要准备什么文字稿,但其他的人还是得写作。你们给她打电话,看她是否可以在星期六晚上和你们约会。你们很紧张。被她拒绝会让你们处在悬崖边缘,那会要了你们的命。在电话里,你们告诉她,你们和她一起上物理课。她怀疑地说:哦,是吗?你们问她星期六晚上是否有空。她没空。她已经安排了些什么,但是你们怀疑她在撒谎。女孩子不可能承认自己在星期六晚上无所事事,那不是美国人的风俗习惯。她得装腔作势。上帝,人们会怎么说呢?你们在脑海中写道,你们询问下个星期六、下下个星期六、下下下个星期六一直到永远。只要你们能够见到她,你们将满足于任何事情,任何事情,直到你们开始领取社会保险金。你们这些又穷又可怜的傻瓜。她玩了些小把戏,让你下星期再给她打电话,而她会看看有没有空。是的,她会看看。星期六晚上,她坐在家里,和母亲还有不停唠叨的埃德娜姨妈一起看电视。你们在星期六晚上和永远什么也不说的父母坐在家里。你们上床睡觉,梦想着下个星期。哦,上帝,下个星期,她也许会说有空。如果她有空,你们得把一切安排妥当,那个位于哥伦布大街、铺着红白格子图案的桌布、可爱的意大利小餐馆,还有插着白蜡烛的基安蒂红葡萄酒瓶。

你们梦想着,盼望着,计划着。这都是写作。朋友,你们和街上行人的不同之处在于,你们在看,在将一切牢记于心,在意识到无足轻重的事物的重要之处,在把它写到纸上。你们也许会在爱或悲伤中痛苦挣扎,但是在观察事物的过程中,你们会冷酷无情。你们就是自己的素材。你们是作者。有件事确定无疑:无论星期六晚上或者其他任何一个晚上发生什么,你们都绝不会再被人烦扰,绝不会。你们不会对人类的任何事情感到陌生。收起你们的掌声,把作业递上来。

迈考特先生,你很幸运。你有个那么悲惨的童年,因此你有东西可写。我们该写些什么呢?我们所做的就是出生,上学,度假,上大学,恋爱或什么的,毕业并从事某个行业,结婚,生两三个你经常讲的孩子,送他们上学,和百分之五十的人口一样离婚,开始发福,第一次心脏病发作,退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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