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小说

本是同根生 (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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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好是上午十点钟去王府饭店,七点半钟,青青的大舅二舅和老姨就来了。她的大舅开了一辆黑色“皇冠”,说是今日上午他们局长不用车。丽英从吃过早点就跟老姨在屋里试衣服,舜铨在西间描他那幅“櫻花鹪鹩”,两位舅爷则品着花茶在客厅喷烟。他们说,年内这片地界便要拆迁了,花厅房屋虽老,可内里这些雕花的硬木隔扇却是难得的精美工艺品,需提前拆了卖掉,免得毁坏了。又说这桐油浸过的方砖地在京城亦不多见,砖也得先处理了……他们的谈话口气令我不快,显然一种被侵犯的愠怒和屈辱。倘若他们知道,他们身后那斜放的蛛网尘封的大字是出自道光皇帝之手,倘若他们知道院里那口堆放杂物的六尺“茶叶末大缸”是当年圆明园“勤政亲贤殿”前的旧物,不知在惊喜之中又要作何打算,大约会有更为宏大的经济策划出台吧。老哥哥在里间埋头作画,苍白的头颅与粉艳的櫻花小鸟相映,细眯的双眼分明已为笔下那三只亲昵的雀儿攫住,那安详、超尘脱俗的神态让我羡慕,也让我悲哀。

丽英终于穿着一身褐色套装走出房门,脖子上多了一条亮闪闪的金链。她走过去让舜铨看,舜绘认真地看了半天最后说好。我很是不解,凭他的审美观和对色彩的严格选择,他应该看出其中弊病,黑黄的皮肤配以褐色的服装以及那条俗不可耐的链子使人愈发显得黯淡苍老,站在那里连光线也暗了一截。可舜铨却说好,或许他对人生的感悟又比我高了一筹,即便两位舅爷提出“卖大缸”之类言辞,他也会淡然一笑,曰:随他去!是啊,他经的事比我多多了。

九点三十分,一群人打狼似地出了门,见到门口的“皇冠”,舜铨无论如何不肯上去,说不可以借来之物为自己壮行色。依他的本意是要乘公共汽车去赴约,说这样才与他相符,最后在众人的劝说下终于让步,答应拦截一黄色“面的”。“面的”停下,司机瞅着站在路边的一干人等说坐不下,大舅说后头还有“皇冠”。舜铨听了吃惊地问:都去吗?丽英说,都是亲戚,自然应该都见见,大爷又不是经常回来的人。舜铨指着丽英的几个弟妹说,他们去干什么呢?丽英说,怕你有什么顾及不到的啊……丽英的妹妹说,要是姐夫不愿意,我们不去也行,我……我就不去啦……那二位舅爷则抱着胳膊毫无退缩之势。我明白亲家兄弟姐妹的心劲儿,深切感觉到了随着时代变化越变越复杂的社会关系,这个复杂不是人员的复杂,是人物心理的复杂,是付出与得到的权衡,是有利可图的钻营,是厚颜无耻的追逐。在舜铨的坚持下众“随员”暂作鸟兽散,最后到达王府饭店的只有我和舜铨夫妇。

舜错并没有在大厅里等候,我打电话与房间联系,一女性冷冷地说:上来吧。我特别注意到她连“请”也没用,这种报门而入的做法颇带下马威味道,我想,这要真是那个柳四咪也未免太绝情,舜铨毕竟是她的“恩师”啊!在电梯上,我没有把自己的感觉告诉舜铨,不愿让他再为情感伤神,况且还有一个丽英站在那里。

幵门的是个很富态,很有风度的妇人,从她那没有表情的面孔上我见到了显而易见的傲慢与骄矜,便料定她唱不出细腻缠绵的“叹宵光何限”,舜铨更不会与她去“共倚”什么“雕阑”一她不是柳四咪。果然,舜铨的表情比她更冷,更傲。

我该呼之为大哥的人坐在沙发里,他欠了欠身子,或许他是站不起来,或许他是不想站。舜铨叫了大哥,我也叫了大哥,任何人也听得出其中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就像在街上问路,将对方呼之为“大哥”以示礼貌一样。舜铃将我和丽英作了介绍,舜错说没想到家中还有一个这样年轻的叫舜铭的。问我是哪年生人,我说解放那年。他问什么解放?是不是四五年的光复?我说不是,是新中国成立,蒋介石逃到台湾那一年。他说你们大陆都把那一年叫“解放”?我说都叫解放。舜错说,你是不是“中共”,我说是。他说中共造出来的人都是一个模式,他见得多了,术用谈话,拿眼一看就知道。我说当然,你也有几十年的经验了。舜锫说,你的脾气很倔,我很喜欢,这个家里还有一个叫舜钰的,你听说过吗?我说那是三姐。舜锫说,你的气质很像她,你刚进来时我简直有些……又说,她那个中共可称得上你的先辈,信守不渝固然可佳,却是连命也不要了。我说不是她不要命,是你们不给她命。舜焐说,舜钰赍志以殁,虽为遗憾,但她在大陆亦是流芳百世,北京的忠臣簿里不是也有她一笔么。我说,依您所言,三姐的英烈名分乃是国民党所赠,这实在是该替三姐和被害的百万无辜谢谢您了。

并非像报上经常所载,海峡两岸亲属相见,抱头痛哭,倾诉离别之苦,使观者也为之泪下。我们家的亲属相见除了冷漠以外,更多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尴尬。舜锫介绍那女人,说叫林乡远,他的夫人,台湾彰化人,国大代表,政治家。果然不是想象中的柳四咪,我松了一口气。舜锫又提及舜铨的好友溥心畲,说溥心畲到台湾后住在台北临涂街,小门小户,与旧时恭王府有天地之别,闲时常常思念北平故友,想念舜铨和他泡制的糖醋白菜。舜铨说现在北京恭王府花园已经修葺一新,溥爷如果有机会可以回来看看。舜错说溥心畲在1964年便已经故去了,舜铨听了很难过。舜餘讲述了兄弟姐妹们的先后情况,讲到舜钰时只是轻轻一带而过,为的是怕舜错再度难堪,其用心之良苦,实让我惊叹。他的一生只用一个字“儒”便可以概括,对父母、对兄弟、对恋人、对朋友,一概是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讲的是中和之德,做的是逆来顺受,知足要命,与世无争,唱了一辈子的《梦中缘》,今日却连柳四咪几个字也不敢提……我真是觉得舜铨窝囊极了,也可怜极了,在某种程度上,他连舜错也不如。

舜餘最后提到了楠木匣子,舜错说他对匣子和匣子里的内容不感兴趣,那里面无论是财宝还是训示他都不接受。从民国十八年离幵家起,他便与这个家庭断绝了任何经济的、人情的往来,自然也包括这个封入夹墙的木匣子。舜铨又征求我的意I见,我说由七哥全权处理吧。

I林姓大嫂取出一个信封,内装两万美元,交予舜铨,说这3许多年我们为舜错吃了不少苦……

|这一回,舜铨是生气了,他不顾丽英在后面的暗示,将信I封毅然地置于桌上,起身正色说,我虽不富,然凭一技之长足以养家煳口。我收此钱,总得来去清白,有根有据,倘为“文革”期间精神折磨,肉体损伤之补偿,则请速速收回。人间许多东西,是用金钱能收买,能补偿的,也有许多东西,是金钱不能收买,不能补偿的,后者之高尚、珍贵,岂能与前者同日而语。你我兄弟十四人,除早殇者,成人者十之有一,十一人所走道路不同,结局亦各相异,如今,虽山水相阻,幽明相隔,但亲情永存,血脉永连,这情谊岂是两万块钱所联结的。你这样做,轻亲情,薄仁梯,把一切均化作金钱,实是冷漠至极,无情无义,与几十年前竟然毫无二致,这岂是兄长之应有所为,又怎能让弟妹等以兄长相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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