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小说

拯救与逍遥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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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基督教尤其是东正教,则无法将自身置之度外,而是反求诸己,对忏悔予以更大期待。这赋予俄罗斯文学受难和爱的特殊气质,构成了俄罗斯文学的重要源泉。俄罗斯作家必须给受恶摧残的人和世界找到价值根基,不然他的灵魂不得安息。在少不更事的年龄,囫囵读过托尔斯泰的《童年·少年·青年》,故事都忘了,但小说描述十六岁的主人公如何独自一人,在拂晓时乘着马车去修道院忏悔的情节,记忆犹新:原野,晨雾,树叶落尽的森林,马车上一个满怀心事的少年,多美啊。

这是一种沉郁的美,也是俄罗斯文学特有的气质。去年到俄罗斯,第一次见到伏尔加河,贴着它走了两天,那么宽广、混浊,缓慢而沉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你会觉得,这条河流养育的人和文学,就不会是轻松的。

面对国难和民生的多艰,俄罗斯作家没有中国文人的超脱,他们被“自己有罪”的念头折磨,活得恐惧而卑微。刘晓枫说,大凡个体与外界出现对立与冲突的时候,总不免会产生两条道路,即救赎之路与审美之路,这是中西文化的分水岭。我们看到,寄情诗文、退隐田园、纵情山水、披发佯狂的中国传统文人,选择的审美之路是“逍遥”;而以原罪精神为主旨的西方基督徒,以托尔斯泰为代表,则选择了救赎之路——“拯救”,即对人性及生存意义的不息追问。最后,审美情怀依靠一种精神假象逾越了现世的恶,可基督情怀则以笨拙找死的姿态承负了现世的恶。

庄子看得很透,他深知人世的本质就是残缺,无法消解克服,人生的意义唯有退守生命的残缺,在欠缺中安之若素。李泽厚把乐感视为中国文化的精神意向,其中尤以道家为甚,更强调自然的本能感觉,不倚仗外部事物获得快乐,更有自足性,其最高境界是陶然忘机的生命沉醉。

而基督教是爱的宗教,因负恶而沉重,要的是救赎,不是解脱。托翁不要,也不知道如何轻松地去爱。俄罗斯文学的另一座高峰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一封给友人的信中说:“在这个地球上,我们确实只能带着痛苦的心情去爱,只能在苦难中去爱。我们不能用别的方式去爱,也不知道还有其他方式的爱。为了爱,我甘愿忍受苦难,我渴望流着泪亲吻我离开的地球,我不愿在另一个地球上死而复生。”按现在的说法,就是追求一种虐心的爱。

托尔斯泰的负重感强烈地吸引着我们,同时也让我们紧张和反感,因为他不让我们活得轻松,迫使我们去想“为什么而活”,很少有人经得起这样的追问。希望活得更明白的想法容易把人逼入绝路。

果然,托尔斯泰最后把自己逼上了绝路。写完《复活》,托尔斯泰抛弃了上层地主贵族的传统观念,回到宗法制度的农民立场,但那个巨大的问题,如何消弭地主和农民之间的鸿沟——这在我们今天看来是个多么天真的问题——还是没能解决。于是,为了自己的信仰,托尔斯泰背叛了自己的贵族家庭,离家出走,“我不能在一个奢侈环境中做一个掠夺者”。他和贫苦农民挤在火车破旧而臭气熏天的三等车厢里,“非常愉快”。《圣经》里,耶稣被宣判死刑后,背负十字架被押往山坡上,这条著名的路线被后世称为“苦路”,这也是任何一个圣徒的救赎之路,至今还存在于耶路撒冷。离开富足的家园,托尔斯泰踏上自己的“苦路”,这绝对不会是老庄后人的选择。

仅仅十天后,这颗“俄罗斯人民的良心”,八十二岁的老人就客死在一个偏远的小火车站,那是1910年一个风雪弥漫的冬夜。有时想,幸亏离开了富贵的雅斯纳亚·波良纳庄园,能在这条贫瘠艰难、漫无止境的救赎之路上离开这个世界,终是托翁此生最后的圆满和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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