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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凌双臂抱着剑, 倚在悬梁上, 闭着目, 听见开窗的动静,随即睁开眼。 牧野开口问:“沈凌, 太子他出发了吗?” 沈凌“嗯”了一声,“殿下他已经离开泯城。” “……” 牧野仰起头,望着无垠夜色里的钩月出神,钩月像是一弯镰刀,散发出森森阴气。 她无意识地又叹出一口气。 沈凌侧眸,看向站在窗边的牧野。 牧野没有束发,乌黑如瀑的头发披散开来,脸色因伤势而显得苍白,平添了三分的柔与弱。 不像那日,他跟在太子殿下身侧,看见的牧野,玄色长袍染血,只身一人抵挡千军万马而毫无惧色,眉眼英气桀骜。 此时的牧野,戾气和肃杀之意敛去后,绝美的容貌令人难以忽视,仿佛易碎的瓷,珍贵的宝器,像极了曾经被豢养在皇宫里的那一位太子妃…… 沈凌抱紧了怀中的剑,他敛下眸,不敢再看牧野。 “将军可是担心殿下?”他出声问。 牧野轻哼:“我担心他做什么,我是怕他好大喜功,自以为是,害得将士们白白送命。” 沈凌斩钉截铁:“牧将军大可放心,殿下并非常人,行军打仗的本事,并不输给将军。” 牧野瞥他一眼,神情里透着不屑:“先前我可从未听闻太子带过兵、打过仗,你倒是对自己的主子有信心。” 沈凌:“殿下曾经拜入鬼谷,在鬼谷中待了不到一年就学成出山。” 闻言,牧野微微惊讶,她还从未听说有谁入鬼谷,竟用了如此短的时间便学有所成。 饶是如此,她依然不服,轻嗤:“鬼谷里教的都是纸上谈兵,若没有实战,不过是绣花枕头。” 牧野浑然没有发觉,她此时双标的厉害。 明明先前当着陆酩的面,对裴辞师承鬼谷,六年学成的能力颇为信任,换成了陆酩,就是不过如此,难堪重任。 沈凌这时也自觉他和牧野说的话多了,殿下大概不愿他将这些事情告诉牧野,于是转过身,背对她,不再言语。 牧野望着窗外的弦月,内心却慢慢平静下来,一刻钟后,她关上窗,躺回榻上。 裘衣染上她的体温,温暖得像是动物柔软的腹部,将她包裹其中。 她舍不得其中温度,没有脱下,合衣睡去。 幽暗的室内,淡淡的檀香气息隐约可闻。 陆酩就算走了,好像又无时无刻不存在。 - 翌日,牧野醒来时,发现悬梁上的沈凌不见了,树上趴着另一个人,沈仃的脸色萎靡不振。 沈仃自接到沈凌的消息,就没日没夜地快马加鞭,赶到了泯城。 他前脚刚到,沈凌交代完一些事情,后脚就追太子殿下去了。 沈仃见牧野从房里出来,刚想朝她挥挥手,又瑟缩一下,想起当初牧野从皇宫逃走时,让他吃了好一顿苦头。 “牧将军,求求你别逃了。”沈仃哭丧着脸,“你看看我这胳膊被抽的。” 他掀起袖子。 沈仃皮糙肉厚,伤也恢复的快,原本被罚得血乎刺啦,皮开肉绽的胳膊这会儿已经好得看不出来了,属实没什么卖惨的说服力,他只能悻悻地拉上袖子。 “我要是再把将军您弄丢了,下次就要被主子打死啦!”他哀道。 牧野现在一身的伤,还没要逃的打算,悠悠道:“放心吧,你死不了。” 暂时的。 顾晚从小厨房里端出早饭。 此时外头天气正好,冬日的暖阳和煦,室外比室内还温暖些。 牧野没有回房,而是坐在在院子树下的石桌上用饭。 饭吃到一半,院外传来孩子的哭闹声,脆生生地喊道:“我都闻见阿姐做饭的味道啦,阿姐肯定就在这里!” “你们是坏人!不让阿樱进去!呜呜呜!”小顾樱见不到阿姐,大哭起来。 小厨房里,顾晚打碎了瓷盘,快步往外跑,跑到一半,却又忽然顿住,咬着唇,看一眼靠在树上的沈仃。 顾晚知道沈凌不在了,沈仃是接管他的人,虽然看上去面相比沈凌和善许多,但她依然不敢擅自行动。 害怕丢了性命,更怕害了阿樱。 顾晚的一双杏眸望过来,清透潋滟。 沈仃想起沈凌离开时,交代他的任务,等牧野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让他处理干净这位顾大夫。 影卫杀人不眨眼。 沈仃叹一口气。 他早上不该嘴馋,吃了顾晚一块枣花酥。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沈仃想到以后再也吃不上这样好吃的枣花酥,难过极了。 他觉得沈凌的心真是石头做的,不然怎么能那么硬,对顾晚这样一个娇弱的小娘子,他也下得去手。 在小顾樱的哭声里,林越伸长脖子,跳了起来,想要跳过高高的院墙,往里看去。 “牧将军!牧将军!你在里面吗!”他喊道。 牧野本来只想清清静静吃个早饭,被吵得脑壳疼,抬手拧了拧眉,放下银箸,往院子外面走去。 顾晚的视线紧紧跟着她。 昨夜,顾晚睡不着,听见了沈凌和牧野的对话,她听见沈凌称呼牧野为“牧将军”。 顾晚一下明白了,原来那个凛然威严的男人,并不是真正的牧野将军,而是当今太子。 真正的牧野将军,竟然是…… 顾晚藏在衣袖中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她越发不敢确定,知道这个秘密的自己,究竟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院子。 牧野没有注意到顾晚的脸色发白,神情有异,她绕过影壁,看见了被玄甲军拦在外头的两个孩子。 林越牵着阿樱的手,小顾樱穿得粉粉嫩嫩,像是个桃粉团子,哭得伤心,眼泪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掉。 见到如此情景,玄甲军依然面无表情,冰冷的长矛架出十字,拦住他们。 牧野皱皱眉,出声道:“放他们进来。” 林越的眼睛亮起:“牧将军!” 院外两个玄甲军互相对视一眼,犹犹豫豫。 牧野不耐烦地呵斥:“怎么了,是还要去问问你们主子?他既然没有交代不准放人进来,就别拦着!” “……” 玄甲军移走拦路的长矛。 林越仰起脖子,趾高气扬地往里走,颇有狐假虎威的意思。 小顾樱迈着小短腿,哼哧哼哧爬过对她来说高高的门槛,一溜烟跑进了院子里。 她一眼就看见了顾晚,张开小手臂,朝她扑过去,瓮声瓮气地喊:“阿姐!” 顾晚蹲下来,把妹妹紧紧抱在怀里,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阿姐,我好想你啊,你为什么这些天都不在,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啊?”小顾樱睁着圆溜溜的天真眼睛,仰起头问她。 顾晚的神色复杂,揉了揉阿樱的额头,“我在这里有病人要照顾,走不开,等过段时间才能回去。” “阿樱有没有乖乖的,有没有给柳夫人添麻烦?” 小顾樱嘟起嘴:“很乖的,才没有添麻烦。” 牧野走在最后,听见了这一对姐妹俩的对话,“顾大夫若是想回去,便回去吧,这里也不需要你一直守着。” 沈仃跳下树,“不可,主子吩咐过,顾大夫要一直留在院子里。” 牧野轻啧一声,一大早她的耳根子就不清净,陆酩都走了,还那么惹人厌。 她恶狠狠威胁道:“再跟我张口闭口主子主子,把你舌头扯断。” 沈仃缩了缩脖子,哭丧起脸。 他一个人实在是应付不来牧野啊,殿下和沈凌什么时候回来救救他。 顾晚看着牧野,她依然是男装打扮,一身玄衣利落,乌发随意地用一根墨蓝色发带扎起,伤势恢复得很快,眉眼里柔弱之气敛去后,多了三分的英气,说话做事没有一丁点女儿家的娇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