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族小说

第十一章 (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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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来,歌尔德蒙学到了许多东西。在绘画方面,他很快就大有进步;在学木雕的同时,尼克劳斯还让他偶尔试一下泥塑。他的第一件成功之作是一尊一尺来高的黏土塑像,塑的是丽迪娅的妹妹,那位娇小迷人的尤丽娅的形象。师傅称赞了他的这一作品,但却没有满足他想用金属翻铸的愿望;师傅觉得这个女子太风骚和俗气了,不肯当她出世时的教父。接下来,歌尔德蒙又开始创作纳尔齐斯的像,他这次用的材料是木头,而且把他雕成使徒约翰的架势;因为如果雕得成功,尼克劳斯希望把它摆进人家订制的一组耶稣上十字架的群像中去。长期以来,两个助手都全力在赶这件订货,最后的加工却得让师傅本人动手。

歌尔德蒙怀着深挚的爱在雕纳尔齐斯的像,而且雕着雕着,他的思想常常就开了小差。在这件作品中,他每每发现了他自己,发现了他的艺术家天性和灵魂。如今,闹恋爱、逛舞会、酗酒、赌博、有时甚至殴斗,已大大影响他的工作,使他往往一天甚至几天不跨工作室的门,即使干起活儿来也没精打采,没有兴致。可是对雕使徒约翰这件工作,他却总是选自己最乐意干活和专心致志的时候去做,使这个他所热爱的沉思者形象越来越纯粹地从木料中迎着他走来。在这样的时候他既不快乐,也不悲伤,既不知生之欢娱,也不知生之无常;在他心中,自己一度心甘情愿地受纳尔齐斯指导时的那种虔敬、明朗和单纯的感觉又恢复了。仿佛不是他歌尔德蒙站在那儿按自己的意愿雕刻这尊像,而是另外一个人,而是纳尔齐斯在借助他这艺术家的手使自己从生命的变化无常中逃脱出来,为自己的存在塑造一个纯粹的形象。

而真正的杰作,歌尔德蒙有时不寒而栗地感到,却刚好是以这种方式诞生的。修道院里那尊他现在礼拜天还常去瞻仰的难忘的圣母像也罢,师傅陈列在楼上过道两旁那些古老雕像中的佼佼者也罢,都无不是以这种既神秘又神圣的方式产生的。将来,那个对于歌尔德蒙来说是唯一还更加神秘、更加庄严的形象,那个人类之母的形象,也会以相同的方式产生。唉,从人类的手中要是只能产生这样的艺术品,只能产生这种神圣的、必不可少的、没有被任何主观意志和虚荣心所玷污的形象有多好!然而,歌尔德蒙早已了解情况并非如此。人们也能创造出另外一些形象,一些漂亮而令人赞叹的作品,一些表现着高超技艺的作品,一些博得收藏家欢心、堪作教堂和市政厅的点缀的雕像——不错,这些玩艺儿漂亮倒漂亮,但却不是产生自灵魂深处的神圣的、真实的形象。不只在尼克劳斯和另一些师傅的作品中,他知道有这种造型尽管优雅、做工尽管精细,但仍仅仅无异于儿戏的东西;使他觉得羞愧和难过的是,他从自己的内心深处也已经知道,在自己的手里也已经感觉出,一个艺术家出于轻浮,出于虚荣心,出于对自己的本领的沾沾自喜,都可能给世界造出这样一些华而不实的玩艺儿来的。

当他第一次获得这个认识时,他真难过得要命。唉,仅仅为了做出美丽的小天使和别的好玩的东西,哪怕它们再美,也不值得当个艺术家啊。也许对于其他人,对于工匠,对于市民,对于一切宁静自足的心灵,这已经够有价值了;但对于他却不够。对于他,艺术和艺术家如果不能像太阳似的炽热,像风暴似的猛烈,而只能赏心悦目,带来小小的幸福感,那就毫无价值。用亮晶晶的金箔去贴一顶塑造得像花边似地精巧美丽的圣母花冠,这不是歌尔德蒙高兴干的事,即使报酬十分丰厚。尼克劳斯师傅干吗要接这么多订货?他干吗要雇用两名帮手?当有市议员或修道院院长来请他雕大门或祭坛时,他干吗要手捏着尺子,一连听他们唠叨几个小时?他这样做有两个原因,两个可悲的原因:一是他希望成为一个订货多而又多的著名艺术家,二是他想攒积金钱;他攒钱不是为了从事什么伟大的事业或供自己享受,而是为了他那个早已十分富有的独生女儿,为了给她准备嫁奁,为了给她添制花边绉领和绸缎衣裙,为了给她购置一张垫褥枕被都十分华贵的胡桃木结婚床!仿佛漂亮的姑娘不可以在任何一个干草堆上都享受到爱情的欢娱似的!

在作这类思考的时候,歌尔德蒙身上便激荡着他母亲的血液,内心深处油然产生一个流浪者对于定居的小康市民的鄙视和自豪感。有几次,他对自己学的手艺和他师傅讨厌得什么似的,每次都差一点逃走。

师傅呢,也已经多次后悔自己同意教这么个难以对付的不可靠的年轻人,使自己的耐心受到严重的考验。一当他了解歌尔德蒙的品行,了解他轻视财富、浪费成癖、不断谈情说爱、经常与人殴斗,对他就更没有好感;原来他把一个不可信赖的吉卜赛人收留在自己的家里了。这个流浪汉的眼睛怎样盯着他的女儿莉丝贝特,他不会视而不见。但他对这小子仍一忍再忍。他并非出于义务感和谨小慎微才这样做,而是为了那尊他眼看渐渐成形的使徒约翰像。对于它,尼克劳斯怀有一种心灵相通的感情和喜爱,虽然他不肯完全向自己承认。他留意着,这个从森林中跑到他身边来的吉卜赛人,如何把那幅尽管动人而美丽、但却很笨拙的素描画——当初就是为了这幅画他才收下了歌尔德蒙——慢慢地、狂热地、但也是坚持不懈和准确无误地,变成一件木雕的使徒像。尽管歌尔德蒙性情变化无常,工作时断时续,师傅仍毫不怀疑这尊雕像总有一天会成功。到那时,它会是一件他的助手们谁都永远做不出来的作品;就算大师吧,它也不可多得。师傅尽管有很多看不顺眼自己学生的地方,常常指责他这个不对,那个不该,对他大发雷霆的次数也不少——可对他的约翰像,却从未说过一句不称心的话。

这些年来,歌尔德蒙已渐渐失去曾经讨得那么多人欢心的翩翩年少和天真烂漫的风度。他已成长为一名健壮的美男子,为妇女们所热烈恋慕,但却已不那么使男人们乐意。自从纳尔齐斯把他从童年的无邪的睡梦中唤醒,漂泊天涯的生活给了他磨练以后,他的内心也如外表一样发生了变化。他早已从一个俊俏清秀、性情温柔、虔诚向善、乐于助人的谁都喜欢的修道院学生,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外一个人。纳尔齐斯唤醒了他,妇女们使他开了窍,流浪生活磨去了他的稚气。他没有朋友,他的心里只有女人。女人很容易赢得他,只要含情脉脉地一瞥就已足够了。他很难对一个女人不顺从,他对她们总是有求必应。尽管他对于美的感觉异常敏锐,特别喜欢青春妙龄、含苞待放的少女,但面对那种不很美和不很年轻的女人的诱惑,他也不能无动于衷。在跳舞场上,他有时去追求某个无人问津的失去了勇气的老姑娘,这样的姑娘能博得他的怜悯,但也不仅仅是怜悯,他还有永不消失的好奇心。一当他爱上一个女人——不管这爱是持续几个礼拜,或者仅仅几个钟头——那么她对于他都是美的,因而也会一心一意。经验告诉他,任何女人都美,都有使人幸福的本领;那种其貌不扬、为男人轻蔑的丑女往往爱得格外热烈专注,那种半老徐娘更有胜过母性温柔的、带着哀怨的浓情蜜意;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秘宝,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魔力,发掘起来令人无限幸福,所以在这一点上,女人全都一样。就算缺少青春和美貌吧,那她也会用某种特殊的举止风姿进行弥补。只不过并非任何女人都能拴住他同样长的时间。纵然他对年轻貌美的和年长丑陋的在爱抚时都一样温柔,一样怀着感激,从不中途退却,但也有些女人却能使他在两三夜甚至十天半月的恩爱之后仍恋恋不舍,另一些女人呢,只过一夜便失去魅力,被他忘记。

爱情与欢娱,在他似乎是唯一能真正使生命温暖和充满价值的东西。他根本不知道荣誉为何物,主教也罢,乞丐也罢,在他是一样的;金钱财产拴不住他的心,他蔑视它们,不肯在任何时候为它们作一点点牺牲,如果偶尔赚到了许多钱,便不动脑筋地统统挥霍掉。对女人的爱和两性的嬉戏,在他眼里是高于一切的。他常常喜欢悲观感伤,根源就是他已体验到了欢娱的须臾即逝。情欲一触即发,熊熊燃烧,但转瞬间却已烟消火灭——这对他似乎是一切体验的核心内容,已成为生命的一切欢乐与一切痛苦的形象性说明。他也能够像沉湎于爱情一样,沉湎于感伤与世事无常的恐惧中;感伤似乎也是爱,也是欢娱。正如爱的欢娱在最紧张幸福的高潮已注定于下一瞬间必然减弱和重新消失,内心的孤寂和愁闷也肯定会突然被欲望吞噬,重新转向生活的光明面。死和欢娱是一回事。你可以称生活之母为爱情或欢娱,也可以叫她是坟墓和腐朽。母亲夏娃啊,她既是幸福之源,也是死亡之源;她永远地在生,永远地在杀;在她身上,慈爱与残忍合而为一。歌尔德蒙把她的形象久久地藏在自己心中;对于他来说,她已变成一种比喻和神圣的象征。

他知道,但不是通过语言和意识,而是通过血液更深刻地感知到:他的道路将通向母亲,通向欢娱和死亡。生活的父性的一面是精神,是意志;这并非他的归宿。在那儿生活着的是纳尔齐斯。如今,歌尔德蒙才完全吃透和领悟了他这朋友的话,把纳尔齐斯看成自己的对立面。在他的圣约翰像上,他也刻出了这个特点,并且表现得十分鲜明。对于纳尔齐斯,歌尔德蒙可以思念到热泪长流、魂牵梦萦的程度——可要他回到他身边去,成为他一样的人,他却办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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