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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着去岁这时候,你才到家吧。” 阮氏突然问了一句。 秦巧点点头。 “日子过得真快呐。”阮氏轻声叹了一句。 离别总是愁,这一晚小院里格外静谧。 再之后的日子,秦巧托人打听过崔八娘的日子。 听说她只在罪奴村住了几日,之后便跟着屠生搬进镇上的家里。 也曾上门去送过东西,零零碎碎有衣裳布料、铜子银钱、肉食点心,唯独没见过真人。再后来去,连东西都不收了,看门的只说她日子过得下去,马氏不怎么苛待她。 秋来天寒早,这一日上灯,秦巧盯着织娘们配丝线时,恰好听见外头一阵吵扰。 推门一看,竟是黄婆婆上门。 “这时令下不好出门呢。”黄婆子一脸灿烂笑,顺着阮氏接应进到正屋坐好。 阮氏先前已在院里和秦巧隔窗对看一眼,瞄了一眼屋里支在角落的香头,估摸再有一半刻,秦巧那边也能结束,便没去叫人。 “今天冷得早,昨儿还听胡老说再有一两日要落雪呢。” 黄婆子:“胡老爷子是灵的,他若是说要落雪,那肯定是要下的。” 来往客套几句,阮氏又从灶上提溜了一小铜壶,热气腾腾的,屋中很快氤氲出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 “这是二娘郎婿的手艺,秋甘碾出汁水,配了梨果,熬煮了三个时辰。熟水一冲,最适合眼下喝了。您尝尝。” 黄婆子喝稀罕,暖着手一边抿杯沿。 只等身上寒意驱了,整个人舒展了,才长舒口气。 “天寒,我来前见坊间灯还亮着呢。怎么这时候还有买织机的客人?” 阮氏不知她来意,敷衍了一句。 “那牛掌柜也在?”黄婆子见她盯着自己,抿嘴笑了笑:“丰收媳妇,我这一把年纪了,有什么话也不劳跟你藏着掖着。” “牛掌柜素日常在坊间里头忙活,也不知你晓不晓得他成家了没?” 阮氏便明白了她来意。 说来上回翠柳来,牛掌柜也在,她依稀记得这两人还一块说话来着。 “家倒是没成。不过牛掌柜不小了,倒是听他提过家里催,旁的我也不好打听。” 黄婆子:“我家翠柳呢,你是晓得的。过年就十六了,实在不好再耽搁在家。我呢进出瞧着牛掌柜人不错” 话说一半,外头传来脚步声。 秦巧推门进屋,笑着招呼过。 三言两语,接过话头,阮氏起身去灶上忙活,留秦巧来应事。 来意明了,不过是托付人问问。 秦巧年岁小,本没有当媒婆的天分。谁让牛闰林出身比黄家高,托付旁的去人家镇上问,难免有自取其辱的顾虑。 秦巧人透彻,时日长久也晓得牛家对牛闰林的安排,对黄婆子的一番打探只言三分。黄婆子是个明白人,心知自家是在高攀,可翠柳一口一个阿奶唤着,怎舍得随了儿子儿媳的盘算,让一朵好花葬送给一个瞎眼的鳏夫。 “总也是看缘分的。二娘,这事儿只托你,我才放心。万一不成,翠柳也不至于遭村里人的指点。” 秦巧点头应下。 送走了黄婆子,再回院里,坊里也恰好落锁头。 桌上坐了一砂炉的鱼,小柴烘上咕嘟咕嘟直冒泡,牛闰林欢欢喜喜地净手坐好,“今儿这位大主顾是从县里头来的,吴家的,他家经营着好几座茶山,怎么也插上布匹的草头了?” 县里距离满井村又很远了。 早前生意都红火在镇上,看来牛闰林确实有几分本事,路子搭得宽,名声远扬呢。 秦巧分了碗筷给他们:“县里的人也瞧得上咱们的织机?” 牛闰林:“简式的自然不稀罕,坊里头那架搭了一半的花楼织机,那可是三郎新近了不得的物件,吴家来人懂行,一眼看见就迷上了。” 对这花楼织机,秦巧便有些外行了。 只因这机子占地很大,且构件复杂足有千数之多,这种机子非大织造坊是供养不起的。若不是崔三出身大家,曾在工部的图册上看过,一时还弄不出来呢。 她和崔三对视一眼,赞许地笑笑,得到一个手背抚摸的回应。 牛闰林:“” 说着正经生意呢! 秦巧并未注意到他的停顿,安然饭后,把人留下。 “今儿黄家婆婆来过了。” 牛闰林闻声懂意,先还笑话人家两口子腻乎,轮到自己也觉得怪不意思的,面上浮现腼腆:“倒是麻烦你费心了。” 秦巧摆摆手:“我不费心,只是传个话罢了。” 不过终究好奇,“那你是什么想法?” 牛闰林挠挠头,语气却很坚定:“翠柳挺好的。只是我自己上不着下不稳的,怕她不愿意,所以一直不敢跟家里说!” 黄婆子一番担心之语犹在耳畔,秦巧再听牛闰林的话,险些笑出来。 原是情到缘到,都害怕彼此作配不上对方呢。 “若真有意,你还是给人家一个准话吧。” 黄家长辈亲上门打探,不就是一种态度? 牛闰林想通之后,乐呵呵地点头应下:“今日不早了,等明儿忙过坊间的事情,我就去家里报信。要是来得及,明年开春,我就能成家呢。” 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往常事业不丰,爹娘面前腰杆子不硬气。 如今有产有业在前,族里头也辉煌,成家才是锦上添花的好事呢。 他欢喜雀跃地走了。 貌似说成了一桩好事呢。 秦巧眼里浮现笑意,一回头,正好看见灯下星眸回望,仿若点漆勾得人心头咚咚跳。 自买下隔壁林家院子,哥哥嫂子搬走,这小院里头只余他们两个。 正屋饭罢,方桌暖灯。 崔三郎起身往她身边走。 那目光也不知怎么,平白带了钩子,秦巧慌乱地偏头不敢去看他,只等身前靠上他,嘟囔一句做什么。 他能察觉出她的紧张,看出她脸颊泛红,情羞意涩。 算来她不足双十年华,却已经能为别人保媒说亲,所有美好的事情都与她相关。 天太冷,屋里没生火盆。 他捏她手,手掌抚触她鬓间细发,沿着肌肤向下一抬,她仰着脸望向自己,小小的瞳仁里装满了自己。 低头轻轻吻一下,眉峰挑动,眼神直往内舍溜。 暧昧不言而喻。 秦巧软乎乎地伸出臂膀落在他肩头,在他耳畔哼唧道:“记得洗碗。” 崔三郎笑起来,轻咬在她耳颊,应做回答。 牛家对牛闰林请告婚事一举,反应不一。 牛家长亲并非不盼他成家,盼望的却不是一个小村来的乡野户。 牛家老太太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只给儿子打眼色,势必要把这做坏人的角色推出去。 牛掌柜:“” 接了老娘的指示,他轻咳一声,端起茶盏浅啜起来。 只等一屋子老小全看向自己,这才气定神闲地道:“儿女亲事,从古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什么时候由着你自己个儿的性子了?” 牛闰林很想翻白眼:“娶媳妇是给我自己娶,我说了不算,难道您说了才算?那到底是给我娶媳妇,还是给您老人家迎小妇?” 此言一出,牛掌柜唰地白了脸,咚地甩了茶盏到桌上,怒视这口无遮拦的孽子:“你满嘴胡吣什么!!” 牛夫人看丈夫脸色不豫,开口打起缓和:“闰儿呀,家中并不是要拦着你娶新妇。只是你说的这黄家,咱家连对方门庭朝何处开都不知道,内里底细一概不晓,做长辈的,若是满口应承,那还像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