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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也是美丽的误会了,姜离对大明的物价确实是一无所知。原版的朱祁镇在这方面肯定比她强些。 因觉得皇帝没有什么常识概念,金濂选择了提问法。 他先问道:“陛下觉得宫中上用膳食器皿,有多少件呢?” 姜离想了想,她好歹也来了快四个月了,每日御膳的餐具见过,宴席上的也见过…… 她本来想说几千,想了想夸大了些:“几万?” “臣亲自点算过账目——膳食器皿共三十万七千有余!” 多少?三十多万?莫不是…… 似乎是知道皇帝在想什么,金濂摇头道:“臣没有算宫中宫人寻常的餐具。” 紫禁城中宦官宫女良多,他们每日吃饭自然也要用碗碟。但金濂根本没有算那些寻常的餐具。 “单就是‘上用’——臣查的档子,是两京工部督造的各种金龙凤白的瓷器,以及专门用来进御膳的食盒等器皿的数目。” 姜离确实被这个数目惊了一下。 姜离这时候忽然想到:大明开局一个碗,若是朱元璋知道现在后辈有这么多餐具可以用,会不会有点欣慰…… 然而很快金濂的话就追上来了。 “陛下以为这些账目上所耗费的瓷器,真的都是您与宫中太娘娘们和贵人们所用吗?” “光禄寺每年自监自盗、亦或是玩忽职守丢失的各种器皿,估计都以陛下的名义把账平了。” “每年光禄寺都要报缺器皿,每年都要增补万余件!” 那些器皿都去哪儿了? 自然是都进了某些人的腰包。以及…… 也是为了□□帝,金濂还给皇帝举了个他亲自经历过的例子:就在三年前,朝廷赐宴海西、野人(都是女真的一部)时,就因为光禄寺的人偷懒,根本没有陪同,以至于这两部外夷当场偷走了五百多件碗碟。 还是这些人要运走的时候,鸿胪寺(算是招待外宾的外交部门)发现的。 也就是说光禄寺基本把这些昂贵的餐食器具当一次性的用。但凡有个回收流程和意识,也不至于丢了也发现不了。 姜离:……世界真魔幻。 不由又想到之前尚膳监告状,说是光禄寺招待外宾给人家吃的不是生猪肉,就是盘子里根本没啥东西,如今看来还偷懒不陪席面——那么也不能全怪人外宾把你家盘子都顺走。 “那么陛下知道,光禄寺一年所报账,用掉的果品总数是……” 姜离摆手:“好了,别玩小孩子的你问我猜了。” “你直接报数吧。” 看皇帝的脸色,金濂觉得皇帝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什么品种的冤大头,也就不再卖关子。 他翻出袖中准备好的小纸条——上面写着最要紧的几项数据。 “去年光禄寺单果品就报了一百七十八万斤。” “诸如鸡、鹅、羊、猪等牲畜,报了十六万。”顿了顿:“陛下即位之初,光禄寺一年才报四万。” 姜离: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再有粮米、豆类、蔬菜……” 最后,金濂开始了总结。 他也知道,什么粮米、果品的斤数,当大到成千上万,就变得失去了真实感。 皇帝也未必知道,这到底是能养活多少人的物用。 所以,金濂给出了最后的致命一击——他算出了现在的光禄寺,比起太宗时候,到底多花了多少钱! “太宗年间,光禄寺一年所费为十二万两。且那时食物俱鲜洁,朝鲜使臣还曾为御宴之隆重而作诗为念。” “如今光禄寺所备宴席几无可用之处,然而去岁光禄寺一年所费为——三十二万八千六百二十七两一钱三分一厘七毫四丝九忽!” 姜离被他的精确给震惊到了。 ‘忽’又是个什么计量单位啊! 她只知道锱铢必较,可铢的话,是一两的二十四分之一。 但金濂这直接统计到一两的小数点后四位啊。 姜离:恐怖如斯。 见皇帝神色怔住了,金濂觉得今日效果还不错,于是图穷匕见—— “陛下,光禄寺上下官员,如今之贪腐、怠缓、恣肆、奸诈,实在是令人难以容忍!只能重病用猛药,响鼓用重锤!” “陛下既然委于臣,那么臣便斗胆请奏。” 姜离觉得,金濂的眼睛都被这些虚耗的银粮,馋的绿油油的—— “请陛下允准,臣行洪武年间旧事!”毕竟历来惩治贪官之严,没有过洪武朝太祖朱元璋的。 姜离:……你这燕国地图挺长的啊。 不过。 她也有此意! 因她方才随手翻到的那两页,正是光禄寺以朝廷之名,向浙江省催缴的食材—— 光禄寺每年消耗的这么多食物,不可能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可能都是从京师采买的。其实绝大部分是从各地征要贡赋,令当地官员从百姓手里收上来的。 比如姜离刚才看到的,只今年,光禄寺就要浙江上交糯米万石,除此外,还要浙江多产之物,诸如要‘芦笋一万斤’、‘莲子五千斤’‘熏火腿四千八百四十斤’…… 凡此种种数十种。 然后这些珍贵的食物,或被贪腐或被浪费掉。 姜离不免要想起,哪怕是她来的那个时代,华夏人民能够吃饱,也不过是小几十年的事儿。她父母还常跟她说起小时候饿肚子,吃地瓜吃的冒酸水等话。 何况此时的大明。 无论人类社会怎样彰显自身的文明、繁荣,归根结底,人类这个群体一直在挣扎努力的事情便是‘吃饱、活下去’。 金濂忐忑等着皇帝的回复。 “金卿,去吧!朕不但给你尚方宝剑,另赐你王命旗牌。” 所谓王命旗牌,一般是赐给外放的总督要员,也是可以先斩后奏,便宜行事,因有一面呼啦啦的大旗子,看着比尚方宝剑还要威风些。 皇帝拍案:“去把朕的钱都拿回来!” “是,臣领旨!”金濂很激动接过王命旗牌,然后叛逆的在心里补了一句:“把国库的钱拿回来。” 然后转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 在金濂回禀过程中,高朝溪一直在旁边默默核算账目。 越算越心惊。她从前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入宫后见宫闱内所耗费的用物,以为已经是见过世面了。 然而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天真。 别说她眼见的事实,就连她的想象力,也没有超过这些人实打实敢于贪腐的数额。 知道你们贪,但不知道你们这么贪啊! 待金濂走后,高朝溪与皇帝对坐,不知不觉就说起了她自己那普普通通的家,以及周围的寻常百姓们。 隔壁住的邻居老伯,是县衙的柴薪皂隶(给衙门做些杂活的吏),每年差不多能有二十两银子的进项养家糊口。 而家中远近亲友的女子,包括她入宫前,都会做些绣活补贴家用。 因还要操持家里旁的家务,妇人们多是闲下来才能打点针线来做,如非技艺精巧的绣娘,每日也就挣三四十文而已。 当真是一年忙到头,也只能挣得碎银几两,勉强添补一点。 …… 她说起外面人家的生活,就见皇帝认真听着。 以至于她自己倒是犹豫着住口了:“陛下,我入宫多年说的都是数年前旧事,也不知如今外头百姓的日子是什么样了。”可别误导了皇帝。 “何况,我也原不知道京城百姓的日子。”马车直接把各地的秀女送入了宫中。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皇帝随口道:“你想出去吗?那就出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