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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缓,缓,给些劲儿,好,真好,真好……” 奉先生嘴里念念有词,大概也是给自己鼓劲儿。 也不知这一步持续了多久。 “产婆来……” 云枝咽了口口水,这才敢回头望向二人,“成,成了?” 奉先生接过云枝递来得帕子,“还不行,产妇没力气,快喂些东西。” 云枝将早早准备好的东西都叫摆了进来,她手抖得厉害,可还是将一盅汤水喂进去,姜浣便又打起了精神。 奉先生忙碌之中不忘回身瞧她一眼,“在娘子这般年纪,我遇到敢进产房帮忙得,娘子还是头一个。” 云枝只扯出一个极难看的弧度,“我便当奉先生是在夸奖了。” “自然是夸奖。” 奉先生和产婆这会儿正叫姜浣使力,产婆不时上手,这回倒顺利许多。不多时孩子皱巴巴的小脸露出来,只是浑身已经青紫,这情况很是不妙。 连云枝都晓得,恐怕是已经迟了。 姜浣一边使力一边问着,“孩子好不好?” 奉先生却冷静回复,“很好,红通通的。” 云枝这边也只管点头,“嫂嫂听良医的,奉先生是极有名气的。” 姜浣一面流泪一面又笑起来,“是,是,你舒温阿兄同我说过,若是情形不好,便叫奉先生来,都会好。” 云枝不知王舒温同姜浣说起过奉先生,难怪她并未排斥郎君近身。 这么说话间,孩子已经叫产婆拽了出来,良医将脐带迅速剪掉扎好,以手按据胸上,数动之。 小小婴孩,浑身软趴趴,躺在良医手臂上一动不动,云枝瞧着浑身血液都直冲到后脑去。 姜浣已经没了力气,倒在一旁熟睡过去。 良医并不放弃,继续以两指按动,直按到婴孩似乎咳了一声。 云枝还当是自己听错了声,再一听已经听到孩子娇声娇气的啼哭,小小的声音,仿佛猫儿一般。 她只摊在原地,再无半点力气。 …… 那姜家哥嫂二人已经叫独孤及信堵了嘴,方才那一剑是他掌着分寸,寻常之时他必定要砍下那郎君一指才算罢休。今次想着替未出世的孩子积些功德,这才只在他臂膀上划了一剑。 他却嚎叫得仿佛被砍掉了胳膊,越发叫他厌恶。 “你二人说郎君接生坏了姜娘子名声?”他在二人面前嫌恶的皱了皱眉头,“这满院之中,我国公府之人半个字都不会透露出去,王家人有姜娘子管着,应当也能守口如瓶……” “你二人是唯二变数。” 他擦着自己长剑,“不知是割了舌头还是砍了双手,能叫你们守住这秘密?” 独孤及信示意,叫人揭开二人被堵住的嘴。 “秦国公要杀人灭口啦,救命!” “救命啊!” 仿佛还期待府外有人听到,前来救助他二人,扯着嗓子死命的喊。 简直冥顽不灵。 果然又被重新堵了嘴。 姜家哥嫂从家中带来得丫头和产婆,都叫秦国公府的人捉了过来。 “我是个粗人,学不来那一套好声好气的手段,既然今日见了血,那便也无回头之理。” 他腿脚越发不适,侍从将圈椅搬来放到滴水下,他身量极高,只见一撑着剑鞘的黑影挪了过去。那阴影便在几人的面上缓缓闪过,又兼这人大有来头,众人无不战战兢兢。 他们自乡下上京,寻常见过的最大的官儿,也不过就是太爷姜县令,那已经是好大的派头,从来都用鼻孔瞧人。连带着他们这群丫头婆子,也觉在县中高人一等,在集市上采买,旁人都要高看一眼。 如今进了京中,才知何为高门大户,那县令对上国公,连人家的头发丝都比不得。 “若有内情相告,咱们都能省下些功夫,”他指了指今日受了杖刑的丫头,“若是只知护主,下场也在此摆着。” 几人你瞧瞧我,我又瞧瞧你,谁也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既如此,”他似若有所示,指尖捻起瞧了瞧,却看到指腹上一滴红痕,大概是方才抽刀去刺姜家郎君时留下的,“那便挨个来过。” 几人不知他所说来过是何用意。 却见洪四海从侍从手中接过一支极细的银簪,纵然夜色之中不好分辨,可那尖上闪过一丝锋芒,看起来足叫人不寒而栗。 “此簪是几种金属合炼而成,极硬极细,若要插进指甲缝儿之中,只需向上顶起三成力……” 他将银簪摆在几人面前,“这个在咱们这儿,叫飞甲。” 武都王瞧着不寒而栗,心道这个独孤及信果真是个疯子,竟能想得出这般折磨人的法子,十足变态。 洪四海说完连消化的时间都不曾留下,随意扯过一个便叫人按住了身子,黑暗这种并不能分辨他是不是真的已经开始施刑,单凭动作就已叫那人吓得鬼哭狼嚎起来。 “我说,我都说,我都说啊——” “是姜家郎君和娘子说,王侍郎下了大狱还是重罪,若要抄检起来,王家这样大的宅院都要上交朝廷。浣娘子性子软,又是个大肚子的妇人,到时候替她接生,把孩子抱走到娘家养着,这院子就是千金万金,浣娘子也会心甘情愿拿到娘家养孩子。” 这主意简直阴损到家。 秦国公叫人松了手,“如此损阴德之事,你们倒肯干?” “姜娘子说都是自家人, 又非违纪违法,官府来了也奈何不了她,到时候只说是浣娘子生产前应允过这孩子她来养, 若是浣娘子反悔, 自然也可以回老宅一起来养。” 那人竹筒倒豆子一般, 将事情前前后后都吐露个遍, 恨不能再从犄角旮旯地方, 再搜索出一两个未吐露的内情。 “姜娘子生不出孩子, 这是姜府上人尽皆知的。” 洪四海便对着姜家哥嫂一人赏一记窝心脚。 原来是既惦记人家家产, 也惦记人家孩子! 此事总算查个清楚,只待送官法办。 武都王却被吵得耳朵疼, 他掏掏耳朵, “秦国公方才为何不算上我武都王的人手, 小王亦是知情人。” 秦国公忍着腿脚不适, 面色难看的问他, “五王意欲向外宣扬?” “自然不是!” 武都王虽自己整日胡乱过着,可从未干过乱嚼舌根之事,何况事关娘子名声。 “小王, 小王的娘子日后遇到这般情急之事, 小王必定半点不会置喙。如奉先生这般救命恩人, 小王必定塑金身至于庙中, 叫他受万世香火。” 云枝出门之时正听到武都王这般剖白。 武都王咳了一声,他是存心叫她听到。再说奉先生可是云娘子特地寻来的活菩萨, 自然是极好的。 她身上满是血污,大概只简单处理过, 脸色亦是白的吓人,秦国公赶忙上前扶她, “你好不好?” 云枝神情恍惚,以为他在问孩子情况,两唇张了又阖,“孩子无事,救回来了。” “我是问你。” 武都王见他二人这般急得跳脚,刚刚不过离得远了些,竟未能将人抢来自己怀里,“云娘子好端端的,你莫碍手碍脚挡她的路。” 他却见她情形似乎很不对劲,将她往怀中强势一揽,“好了,我不问了,去歇歇吧。” 秦国公话音刚落,云枝便已经脱力晕死过去。 云枝朦胧之间似乎听到奉先生在低声说着什么,只是她身子实在疲惫,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使不出来,越是想要醒来越是陷入无力挣扎的境地…… “产房混乱,世人皆说沾染血污恐怕冲撞,实则是因大面积的血污会使人晕眩,尤其小娘子这般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