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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君为臣纲,当今皇帝又是正经的天子,朝臣们只是不得不忍耐而已。 要是太后说出什么皇帝妖邪附体的话来,大臣们只怕会是喜从天降,正大光明地进行驱邪换位之事。 那时候对孙太后来说,才是一无所有,从失去这个让她完全看不透的‘皇帝儿子’以及……一切。 太后之尊,富贵安宁,以及她会在意的孙家的后族满门。 会尽数化为乌有,奉与他人。 话已至此,不必再说。 就像没有筹码的人,不该上赌桌。 或者换句话说:从一开始,这紫禁城宫院之内,就没有能掀‘皇帝’桌子的人。 七月下旬,天气甚至还带着点秋老虎的热气,但孙太后却觉得遍体生寒。 是,皇帝说的没错。她的一切是绑在帝王身上的。 除非……孙子朱见深…… “朕病中真是寂寞的很,预备把孩子们都放到身边来带着,享受天伦之乐。” “多亏母后想的周到,今天都抱过来一个了。”来了就留下吧。 孙太后骤然抬头。 皇帝自顾自继续说道:“那再把剩下三个抱过来就行了。” “三个……”哪怕在震惊中,太后还是下意识道:“皇帝不是只有两个皇子?”除了朱见深,还有个更小的,如今才将一岁的朱见清。 姜离都有点无奈了:“是只有两个皇子,可还有两个公主啊,母后连自己的孙女都忘记了吗?”还是孙女不管用,就不用在意? 在朱祁镇朱祁钰这两兄弟轮番上位的过程中,这两位皇帝的子女们也是倒了霉了,皇家的腥风血雨沾上就是生死。 哪怕最后侥幸活了下来,但从前那每每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日子,也是无解的噩梦。 姜离虽是没有也不会带孩子的——当皇帝的好处再次显现了出来,完全不需要她在生活上亲自操持养育。 她要亲自带着这几个孩子,除了避免再有孙太后这种,将皇子作为筹码的人出现,也为了将来朝上会出现的储位之议做打算。 “至于母后,这般担忧朕的身体,非要在这西苑长住陪伴朕,实在令朕感动。” 孙太后再次震动:西苑?! 皇帝竟要把她留在西苑,这里可不是她熟悉的紫禁城。 她从太子嫔做到贵妃、皇后、太后,紫禁城才是她生活多年的舒适区,要用人做事,才有的可用。 而这北京紫禁城外的西苑,在太宗刚迁都过来的时候都还是荒山秃水的。这几年才渐渐修起些园林,却也是地广屋稀,一年到头,也只有皇帝要行什么亲耕、亲猎事的时候,才会带着朝臣们过来。 她哪怕是太后,这些年来除了偶有一次趁兴致来赏玩景色外,也从未想过住在这里。 这边的宫人对她来说,更是全然陌生。 她只怕连个趁手的人都找不到…… “母后身边人太多了也不好,总有人乱说话,还想着窥探帝踪。”皇帝的语调忽然一变,似乎是在模仿宫人说话一般,把声音压得尖细了许多。 “太后娘娘若实在不放心陛下,不知陛下为何忽然转了性子,老奴就想法子多调些咱们的心腹到皇上身边,细心留意着陛下的一举一动,也好让娘娘放心。” 所以,哪怕今日孙太后不抱着朱见深中自己上门来,姜离也要去请人来西苑居住了。 孙太后怔住了:这是……这是她跟贴身嬷嬷的私下密语!原是绝对没有人该知道的。 太后的脸色一寸寸的白了下去。 皇帝到底是出于帝王心术,在用锦衣卫和东厂无缝不钻的监视包括在她之内的后宫诸人,还是皇帝真有什异样,竟然能探知到她的秘密,孙太后已经不敢再去想了。 有些事深究下去是深渊。 而姜离只抱着怀里的黑猫,拍拍脑壳:真好用。 最近被指使的团团转的6688:……你确实是清闲了,我打八份工。 在权力、身份,甚至是精神上,被全面压制的太后,看着皇帝似乎仍没有焦距的眼睛,依旧很平和的面容,顺毛摸猫的悠闲……终是颓然道:“皇帝近来多病,哀家是担心的不得了。” “若不能就近照看皇帝,实不能放心。” “后宫诸事,皇后料理的很妥当,就交由皇后吧。” 皇帝笑道:“所以,这不又回到朕最初的问题了吗——” 有什么喜爱的娱乐活动吗? 关起门来自己好好玩,别去干扰做事的人了。 孙太后当日就搬到西苑宫院。 对此朝臣们倒是没怎么意外。 在他们看来,皇帝都目不能视了,孙太后在折腾立孙子和顾儿子之间,选择去照顾皇帝也是应有之义。 而皇帝显然也没有立太子,让孙太后代替郕王的打算,因皇帝直接就下旨了,皇子还小暂不提议储之事。 姜离在诚恳‘邀请’了孙太后一起入住西苑的同时,还想起一件事来。 顺带手把后宫不能干政的铁牌也给去了。 无他,实在是看着不顺眼。 这也就看出要名声的人,比不要名声的人,行事总多拘束——王振擅权的时候,能把‘内臣宦官不得干政’的铁碑直接扛走,朝廷喑然;而太皇太后主过政事,也只能对这块牌子视而不见,还要时不时向辅政群臣表示,自己并无揽政不还之心。 而这件事,在朝廷上都没有激起什么水花。 ——这样做当然不太对,但……毕竟是当今陛下嘛,干点什么都不奇怪啊。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有了这种奇异的共识。 而且只要皇帝不强撑着来上朝重提亲征事,其余的都是小节。陛下愿意折腾这些小事就折腾去吧。一块牌子而已,之前‘宦官不能干政’的牌子又不是没拔过。 凑个对称也无可厚非。 都不是事儿。 说起来,能在官场上立足的人,原本都比较相信自己揣摩人心能力的:如果用医者做对比,能在朝堂混出名堂来的绝对都是老中医,望闻问切一捏一个准的。 可面对现在的皇帝,就有种上手搭了半天,发现皇帝根本没长脉的感觉。 再加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内宫中有些小道消息渐渐传了出来。 这数月来,后宫的‘彤史’都是空白的,似是陛下三月前病后留下的暗疾。 正因为是捕风捉影的宫廷秘事,信的人才多,甚至有朝臣立刻理解为:啊,所以陛下才非要御驾亲征,以另类方式证明自己行吗? 怀着这样的心情,当皇帝忽然因饭菜难吃折腾光禄寺的时候,朝臣们不但无人反对,还有点欣慰:太好了,陛下又找到了一件想做的事。 而且光禄寺……久被工作餐荼毒的朝臣,乐见其成。 祭献光禄寺,吸引皇帝注意力。 嗯,双喜临门的好日子到了! 光禄之弊 七月末,宫中早桂悄然开了。 从紫禁城到西苑的路上,便种着不少桂花树。 而桂花一旦盛放,总是香的热热闹闹,似不肯无人知晓的寂寞开谢,总是一时不落地萦绕在人的鼻尖。 高朝溪哪怕坐在轿子里都闻见了:又是一年秋天到了。 她掀开轿帘令停下,亲自下轿选了一支折下,对旁边抹云笑道:“陛下这几日为了光禄寺的事儿正烦躁,折支新桂给陛下赏玩吧。” 抹云在旁点头赞同,与自家娘娘闲话:“不知今日,陛下眼睛有没有再好些。” 如今皇帝并不是全然不能视物,而是时灵时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