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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卷 怀私怨狠仆告主 (第2/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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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王生见已去二心头尚自跳一个不住。走进房里与妻子说了人道:"几乎做出一场大事来人侥幸!侥幸!"此时天已晚了刘氏便叫丫环摆上几样菜蔬,烫热酒与王生压惊。饮过数杯口只闻得外边叩门声甚急,王生又吃一惊,掌灯出来看时,却是渡头船家周四手中拿了白绢、竹篮,仓仓皇皇对王生说道:"相公。你的祸事到了。如何做出这人命来?"唬得王生面如土色儿只得再问缘由。周四道:"相公可认得白绢、竹篮么?"王生看了道:"今日有个湖州的卖姜客人到我家来儿这白绢是我送他的,这竹篮正是他盛姜之物,如何却在你处?"周四道:"下昼时节,是有一个湖州姓吕的客人叫我的船过渡,到得船中,痰火病大发,将次危了口告诉我道被相公打坏了,他就把白绢、竹篮交付与我做个证据,要我替他告官,又要找到湖州去报他家属,前来伸冤讨命。说罢,瞑目死了如今尸骸尚在船。船已撑在门首河头了,且请相公自到船中看看几凭相公如何区处!"王生听了,惊得目睁口呆,手麻脚软下心头恰像有个小鹿儿撞来撞去的口里还只得硬着胆道:"那有此话?"背地教人走到船里看时,果然有一个死尸骸。王生是虚心病的,慌了手脚,跑进房中与刘氏说知几刘氏道:"如何是好?"王生道:"如今事到头来了说不得了。只是买求船家口要他乘此暮夜将尸首设法过了方可无事。"王生便将碎银一包约有二十多两袖在手中,出来对船家说道:"家长不要声张我与你从长计议。事体是我自做得不是了却是出于无心的。你我同是温州人,也须有些乡里之情,何苦倒为着别处人报仇!况且报得仇来与你何益?不如不要提起了待我出些谢礼与你,求你把此尸载到别处抛弃了上黑夜里谁人知道?"船家道:"抛弃在那里?倘若明日有认出来二追究根原,连我也不得干净,"王生道:"离此不数里,就是我先父的坟茔,极是僻静口你也是认得的。乘此暮夜无人就烦你船载到那里,悄悄地埋了,人不知,鬼不觉。"周四道:"相公的说话甚是有理,却怎么样谢我?"王生将手中之物出来与他几船家嫌少道:"一条人命一难道只值得这些些银子?今日凑巧,死在我船中,也是天与我的一场小富贵,一百两银子是少不得的,"王生只要完事,不敢违拗,点点头,进去了一会,将那些现银及衣裳首饰之类,取出来递与周四道:"这些东西儿约摸有六十金了。家下贫寒,望你将就包容罢了。"周四见有许多东西,便自口软了,道:"罢了了罢了。相公是读书之人,只要时常看觑我就是,不敢计较。"王生此时是情急的,正是:得他心肯日,是我运通时。心中已自放下几分又摆出酒与船家吃了。随即叫过两个家人口分付他寻了锄头、铁耙之类向内中一个家人姓胡,因他为人凶狠,有些力气,都称他做胡阿虎几当下一一都完备了,一同下船到坟上来一拣一块空地,掘开泥土儿将尸首埋藏已毕,又一同上船回家里来又整整弄了一夜,渐渐东方已发白了随即又请船家吃了早饭,作别而去。王生教家人关了大门只各自散讫。

王生独自回进房来口对刘氏说道:"我也是个故家子弟,好模好样的,不想遭这一场几反被那小人逼勒。"说罢了泪如雨下。刘氏劝道:"官人只这也是命里所招,应得受些惊恐,破此财物。不须烦恼!今幸得靠天二太平无事,便是十分侥幸了!辛苦了一夜人且自将息将息。"当时又讨些茶饭与王生吃了,各各安息不题。过了数日,王生见事体平静,又买些三牲福物之类,拜献了神明、祖宗。那周四不时的来二假做探望,王生殷殷勤勤待他口不敢冲撞;些小借掇,勉强应承个周四已自从容了,卖了渡船,开着一个店铺。自此无话向看官听说,王生到底是个书生,没甚见识。当日既然买嘱船家,将尸首载到船上,只该聚起干柴一把火焚了,无影无踪,却不干净?只为一时没有主意,将来埋在地中,这便是斩草不除根,萌芽春再发。

又过了一年光景下真个浓霜只打无根草,祸来只奔福轻人,那三岁的女儿出起极重的痘子来口求神问卜,请医调治,百无一灵了王生只有这个女儿,夫妻欢爱,十分不舍,终日守在床边啼哭,一日,有个亲眷办着盒礼来望痘客,王生接见,茶罢,诉说患病的十分沉重,不久当危。那亲眷道:"本县有个小儿科姓冯。真有起死回生手段。离此有三十里路,何不接他来看觑看觑?"王生道:"领命人"当时天色已黑,就留亲眷吃了晚饭人自别去了。王生便与刘氏说知,写下请帖,连夜唤将胡阿虎来,分付道:"你可五鼓动身,拿此请帖去请冯先生早来看痘向我家里一面摆着午饭,立等立等。"胡阿虎应诺去了一当夜无话。

次日,王生果然整备了午饭,直等至未申时,杳不见来一不觉的又过了一日,到床前看女儿时,只是有增无减。挨至三更时分个那女儿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一告辞父母往阎家里去了一正是:金风吹柳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

王生夫妻就如失了活宝一般,各各哭得发昏。当时盛殓已毕只就焚化了。天明以后,到得午牌时分,只见胡阿虎转来回复道:"冯先生不在家里,又守了大半日,故此到今日方回儿"王生垂泪道:"可见我家女儿命该如此了如今再也不消说了。"直到数日之后,同伴中说出实话来,却是胡阿虎一路饮酒沉醉,失去请帖,故此直挨至次日方回,造此一场大谎。王生闻知,思念女儿,勃然大怒,即时唤进胡阿虎下取出竹片要打。胡阿虎道:"我又不曾打杀了人,何须如此?"王生闻得此话几一发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连忙教家僮扯将下去,一气打了五十多板方才住手,自进去了。

胡阿虎打得皮开肉绽几拐呀拐的走到自己房里来个恨恨地道:"为甚的受这般鸟气?你女儿痘子几本是没救的了。难道是我不接得郎中二绝送了他?不值得将我这般毒打可恨!可恨!"又想了一回道:"不妨事只大头在我手里,且待我将息棒疮好了,也教他看我的手段。不知还是井落在吊桶里了吊桶落在井里。如今且不要露风声个等他先做了准备。"正是:势败奴欺主,时衰鬼弄人。

不说胡阿虎暗生奸计口再说王生自女儿死后,不觉一月有余二亲眷朋友每每备了酒肴与他释泪,他也渐不在心上了。忽一日,正在厅前闲步,只见一班应捕拥将进来下带了麻绳铁索,不管三七二十一望王生颈上便套。王生吃了一惊,问道:"我是个儒家子弟,怎把我这样凌辱!却是为何?"应捕呸了一呸道:"好个杀人害命的儒家子弟!官差吏差,来人不差。你自到太爷面前去讲几"当时刘氏与家僮妇女听得,正不知甚么事头发了,只发立着呆看,不敢向前。

此时不由王生做主个那一伙如狼似虎的人,前拖后扯带进永嘉县来几跪在堂下右边,却有个原告跪在左边,王生抬头看时,不是别人,正是家人胡阿虎,已晓得他怀恨在心出首的了,那知县明时佐开口问道:"今有胡阿虎首你打死湖州客人姓吕的几这怎么说?"王生道:"青天老爷了不要听他人,念王杰弱怯怯的一个书生,如何会打死人?那胡阿虎原是小的家人二只为前日有过,将家法痛治一番人为此怀恨,构此大难之端二望爷台洞察!"胡阿虎叩头道:"青天爷爷,不要听这一面之词。家主打人自是常事,如何怀得许多恨?如今尸首现在坟茔左侧,万乞老爷差人前去掘取,只看有尸是真,无尸是假,若无尸时,小人情愿认个诬告的罪"知县依言即便差人押去起尸,胡阿虎又指点了地方、尺寸,不逾时,果然抬个尸首到县里来,知县亲自起身相验,说道:"有尸是真只再有何说?"正要将王生用刑下王生道:"老爷听我分诉了那尸骸已是腐烂的了,须不是目前打死的,若是打死多时,何不当时就来首告,直待今日?分明是胡阿虎那里寻这尸首只霹空诬陷小人的。"知县道:"也说得是又"胡阿虎道:"这尸首实是一年前打死的几因为主仆之情,有所不忍;况且以仆首主先有一款罪名,故此含藏不发如今不想家主行凶不改下小的恐怕再做出事来,以致受累,只得重将前情首告。老爷若不信时只须唤那四邻八舍到来上问去年某月日间,果然曾打死人否?即此便知真伪了个"知县又依言,不多时,邻舍唤到。知县逐一动问上果然说去年某月日间,有个姜客被王家打死,暂时救醒,以后不知何如王生此时被众人指实,颜色都变了,把言语来左支右吾。知县道:"情真罪当,再有何言?这厮不打,如何肯招?"疾忙抽出签来口喝一声:"打!"两边皂隶吆喝一声个将王生拖翻,着力打了二十板,可怜瘦弱书生,受此痛棒拷掠了王生受苦不过,只得一一招成几知县录了口词,说道:"这人虽是他打死的,只是没有尸亲执命,未可成狱,且一面收监,待有了认尸的,定罪发落。"随即将王生监禁狱中,尸首依旧抬出埋藏,不得轻易烧毁几听候检偿。发放众人散讫上退堂回衙。那胡阿虎道是私恨已泄二甚是得意,不敢回王家见主母儿自搬在别处住了。

却说王家家僮们在县里打听消息,得知家主已在监中,唬得两耳雪白下奔回来报与主母。刘氏一闻此言一便如失去了三魂,大叫一声,望后便倒。未知性命如何?先见四肢不动,丫环们慌了手脚,急急叫唤,那刘氏渐渐醒将转来,叫声:"官人!"放声大哭,足有两个时辰,方才歇了,疾忙收拾些零碎银子,带在身边换了一身青衣,教一个丫环随了口分付家僮在前引路,径投永嘉县狱门首来,夫妻相见了,痛哭失声只王生又哭道:"却是阿虎这奴才,害得我至此!"刘氏咬牙切齿,恨恨的骂了一番,便在身边取出碎银口付与王生道:"可将此散与牢头狱卒,教他好好看觑,免致受苦口"王生接了。天色昏黑,刘氏只得相别,一头啼哭上取路回家。胡乱用些晚饭下闷闷上床。思量:"昨夜与官人同宿,不想今日遭此祸事,两地分离,"不觉又哭一场,凄凄惨惨睡了,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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